你别说,我以前总以为东坡肉就是杭州西湖边的特产,直到去年去黄州玩,在一家小馆子吃到张彬师傅做的东坡肉,才知道这东西跟苏轼被贬那几年的日子紧紧绑在一块儿。当时师傅端上来那碗肉,红亮得跟琥珀似的,用筷子一戳就颤巍巍的,入口先是一丝甜,接着肉香就漫开了,肥的地方一点不腻,瘦的也不柴 —— 后来才知道,人家是照着苏轼《煮肉歌》里 “净洗铛,少著水” 的法子来的,连上色都不用酱油,用的是黄栀子水,难怪看着那么透亮。
其实吧,苏轼在黄州那会儿日子可不好过。一个大文人,被贬到偏远地方当团练副使,说白了就是个闲职,没什么实权,钱也少。但这人有意思,看见当地猪肉便宜,有钱人不爱吃,穷人又不会做,就自己琢磨着炖肉。你想啊,寒冬腊月里,他在小破屋里生个炭火,锅里咕嘟着肉,柴火烧得 “噼啪” 响,烟还不能太旺,得慢慢焖 —— 这哪是炖肉啊,分明是把日子里的糟心事都炖进锅里了。后来他写 “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我总觉得那不是在说肉好吃,是在说 “管他外界怎么折腾,我先把这碗肉吃痛快了” 的劲儿。
我记得当时在黄州那家馆子,墙上挂着苏轼和佛印下棋的画,师傅还跟我聊起个趣事。说苏轼那会儿还喜欢在饼上用糖霜写诗,咬一口 “文字入腹”,跟佛印下棋的时候,还把狮形糖块放棋盘上,说 “这糖狮帮我看着,别让你偷子”。你说这人多逗,都被贬了,还有心思跟吃的玩出这么多花样。后来想想,文人不就这样吗?心里再苦,也得在柴米油盐里找点儿雅趣。就像王安石晚年吃错了姜丝当羊肉,还能笑着说 “这是玉版禅”,苏轼把普通猪肉炖成东坡肉,其实也是把苦日子过出了诗意。
现在好多人做东坡肉都瞎改,又是加酱油又是炖半天,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张彬师傅说,正宗的得选黑土猪肉,先焖九十分钟,再蒸半小时,把油都蒸出来 —— 你看,连古人做饭都讲究 “慢”,哪像现在,什么都求快。我当时就想,苏轼要是知道现在有人用高压锅炖东坡肉,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不过也奇了,不管做法怎么变,只要提 “东坡肉”,大家就会想到苏轼,想到他那种 “一蓑烟雨任平生” 的劲儿。
之前读《山家清供》,里面写陆游吃 “梅花汤饼”,说 “一箸衔春色”,突然就明白东坡肉为啥能成文人符号了。你想啊,宋人就喜欢把诗画里的意境揉进吃的里,苏轼把猪肉炖出风雅,后来的文人吃这口肉,吃的哪里是肉?是在学他那种不管处境多难,都能从日常小事里找乐子的本事。就像有人说的,吃东坡肉的时候,想起苏轼在黄州的日子,就觉得自己那点烦心事不算啥了 —— 你说这肉是不是挺神的?
我有个朋友是做古籍研究的,他跟我说,南宋以后,文人聚会总爱炖一锅东坡肉,有时候还特意用苏轼当年的法子,边吃边聊他的诗。有次他们搞雅集,还模仿苏轼在饼上写诗,结果糖霜化得太快,字都糊了,一群人笑得不行。你看,这就是东坡肉的魔力,它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能让文人把日子过成诗,哪怕是在苦日子里。
现在再吃东坡肉,我总忍不住想,要是能穿越回黄州,跟苏轼坐在一块儿,就着那锅炖得喷香的肉,听他聊聊写诗的事儿,多好啊。他肯定会笑着给我盛一大碗,说 “吃饱了,才有劲儿琢磨别的”。你说这肉,从黄州的小破屋炖到现在,从苏轼一个人的慰藉,变成文人圈的 “硬通货”,不就是因为它藏着一种过日子的智慧嘛 —— 再难的日子,也得好好吃饭,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