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妇女报)
转自:中国妇女报
■ 蔡浩杰 文/摄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晨起,微凉。在闰六月早晨尝试做一枚云朵吐司,仔细想想,远山的缥缈都开始香甜。
铺开案板,备好容器,“咔嗒——”敲开蛋壳的声音都格外清脆,蛋清缓缓流入玻璃碗中,通体晶莹,黄色的灯光照着,蛋清仿佛盖上一层金膜,像秋天的味道。蛋黄留在壳里,它将看见不久后的蛋清变换身姿,我尝试将鸡蛋立起来,放在高处,它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窸窸窣窣,窗外传来雨声,地面刚被吹干,又变得湿润,雨水滑过树叶,叶片变得油亮。筷子打发蛋清,想必要多些耐心,在打蛋器尚未发明之前,或许也便都是这般打发。筷子敲打碗边,叮叮当当,蛋清缓缓起了泡,每一个气泡又倒映了清晨的厨房灯,好似“一灯燃百千灯”。我望着无数“百千灯”出神,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响。
加入柠檬汁,再次不断击打,蛋清虽黏稠,但清澈无形,筷子相较而言更显刚强,在无形中无限击打,空气乘虚而入,抑或被蛋清裹挟,气泡又在不断击打下变小,终成绵密状。缓缓提起筷子,如雪,如云。
不远处一农舍传来鸡叫声,全无往日晨起打鸣时横贯云霄的穿透力,只觉得仓皇失措,间或几声犬吠,估计都赶着躲雨。“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若不以兴句理解,场景白描,《诗经》诚不我欺。看着眼前白如雪的蛋清,不禁想起宋人的点茶。将茶叶碾成粉末后分几次注水,边注水边用茶筅击拂,茶汁慢慢由绿色胶状变为白色泡沫。
“雪沫乳花浮午盏”,苏轼若是看到这碗细腻的鸡蛋清泡泡,是否也会有好句子流传?用勺子将吐司轻轻压扁,使之紧实,抹上蛋黄酱、花生酱亦可。一来增加甜味,二来增加黏性。取出阿悦爱吃的肉松,平铺开来,这是刚入手的肉松,入口酥脆,慢慢化软后,肉松多了纤维的韧性,越嚼越香。加了些许海苔碎点缀,口感更丰富些。乳白色的吐司上,蛋黄酱肆意舒展,肉松铺满,单是想想都不知道有多香甜。再盖上一片吐司时,雨又大了起来,窗外传来啪嗒啪嗒声,一川烟草,雨线如注,不知是想要将土里的悄悄话都翻出来,还是有意织起雨帘,将天地间的悲喜都盖住,雨过不知龙去处。
上次为这般吃蛋清惊叹,还得是雪绵豆沙。东北人将蛋清打发后埋入红豆沙油炸,雪色的蛋白镀了一层浅浅的金,咬开后,软糯香甜,蛋清在不断打发后,蓬松绵软,豆沙细腻,口感多元又简单,真的很好奇谁发明了这样吃鸡蛋白。在高温烘烤下,白雪般的蛋清慢慢凝固,随着温度升高,蛋清渐渐染上焦糖色,自上而下,像云,挡在圆月前被镶上金边;像山,等着日照上色。云有的时候也是山,暮云留恋不飞动,添得一重山外山。一声雷响,不远处灰色的云一边散开,一边缓缓往下沉,好像被雷炸开似的,山里的草木被云雾裹挟,暴雨砸在土地里,泥沙俱下,所有的平静和安宁,四散而逃。
奶香味和蛋香味缓缓渗出,似乎在挑衅这风,也像在调戏这雨。面包的麦香气被逼出,往上走融入蛋黄之中,往下走将沙拉酱化开,酱的甜与肉松的咸相互跌宕,肉松越发焦脆。呼啦啦风吹过,我将窗户关紧,屋内香甜四溢,烤箱里的金色显得清高,慢吞吞,遗世独立。
一口一口将这云朵吐司吃掉,美好的感觉在嘴里显得拥挤,顺着缝儿送下青柠水,加了薄荷更显清新。小刀划到盘子的声响突然更亮了,雨停了。推开窗户望去,真真是新晴水碧天。这时候,再也看不见黑云压着青山的模样了。
我咀嚼这一口吐司,直觉行舟山野也是一大幸事,在风雨过后,一片平静,水面倒映着绿色的树木,鸟鸣啁啾,和小小的波浪一起化成柔软的丝绢在耳边滑过……我好似沉在厚厚的云里,空气里都是牛奶和肉松交集的香气,忽而东边,忽而西边,抑或原地打转,水流把我摇到中心,任我闭着眼睛,任我等待涨潮,再让倒映着明月的小河,把我运到最适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