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食事琐记》
世人皆知江南富庶,却不知其饮食之道亦如吴侬软语般暗藏机锋。我常于茶肆酒馆间,听得饕客们高谈阔论,竟将江苏庖厨之术说得如同儿戏。今日不妨说些实在话,权当为诸君佐酒。
先说那\"狮子头\"。市井之徒但见其形似猛兽头颅便大呼小叫,殊不知这拳头大的肉丸足有二百克重,需得肥瘦相间的肋条肉细细斩作石榴籽状。某年冬日,见一老厨以冻僵的手指揉捏团团,竟将三九严寒都揉进了肉香里。
扬州早茶铺子里,蟹黄汤包总是最惹眼的。薄如蝉翼的皮子裹着五十毫升金汤,稍有不慎便要\"穿金泄玉\"。曾见一外乡客急不可耐咬破面皮,滚烫的蟹油溅了满襟,倒像是给那件簇新的长衫绣了朵黄花。
太湖渔火明灭处,\"三白\"最是稀奇。白鱼宜清蒸,白虾可醉腌,银鱼合着莼菜煮汤。老渔翁说每年十万斤的收成里,总有三五条通体透明的\"水晶鱼\",可惜都被官绅家厨重金购去了。
苏州人嗜甜,糖醋排骨里竟要下百克霜糖。某盐商设宴,特意嘱咐厨子减半用糖,结果被老饕们讥为\"醋熘木柴\"。倒是南京的盐水鸭懂得分寸,二十四时辰的腌渍,两个时辰的文火,咸鲜里透着金陵王气。
荠菜这东西,在别处不过是野菜,到了江苏竟年产五万担。清明前后的荠菜馄饨,咬开便是满口春意。无锡酱排骨年销三百万碗,甜酱是用陈年黄酒调的,吃得人舌尖发颤。
最是那苏州\"全家福\"宴席透着古怪。三十二道菜肴轮番上阵,吃得宾客们寅时来卯时去,活像被菜肴牵着鼻子游了一回拙政园。席间鸡头米汤最妙,据说全江苏每年要耗去万担鸡头米,也不知是吃进了肚里,还是化作了才子佳人的相思泪。
饮食之道,最忌囫囵。江苏菜看似温婉,内里却藏着三十年陈醋般的底蕴。愿诸君莫学那暴饮暴食的莽汉,且细品这江南烟雨浸润的百味人生。来日方长,自有齿颊留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