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陕西人的饮食,最不可缺少的,便是臊子面。那鲜香酸辣的滋味,穿透晨雾,像秦腔里的板胡,高亢、直率,把沉睡的城墙根儿瞬间叫醒。空气里弥漫的醋香、辣香、肉香,像一场盛大的交响,指挥是师傅手里那一把长筷子,主角,便是陕西臊子面。
一口老坛,盛得下三千年。臊子面的灵魂,在臊子,也在汤。关中老户家的灶台旁,必有一只黑釉老坛。坛里装的,是陈酿老醋,晒足日头,酸得透骨;
摘下的秦椒,晒得红亮,辣得温柔;五花肉切成黄豆大的丁,肥三瘦七,下锅炒到金黄微卷,再投葱段、姜末、草果、良姜,最后淋一勺老坛酸醋,“刺啦”一声,白雾升腾,满屋生香。这一勺,叫“画龙点睛”,也叫“三秦的脾气”,酸辣分明,却不喧宾夺主。
关中冬小麦,喝的是黄河水,晒的是秦岭阳。二十八遍揉压,醒面三小时,让面筋像秦人脾气一样倔强。擀面时,案板“咚咚”作响,像战鼓;切面时,刀起刀落,如飞梭。面条下锅三十秒,捞到青花大碗里,根根分明,弹牙如弦。此时浇上一勺臊子,再撒五色配菜:胡萝卜的亮黄、鸡蛋皮的嫩白、木耳的墨黑、豆腐的柔青、蒜苗的碧绿——红黄绿黑白,恰似关中沃野的四季,一碗盛尽。
此刻,渭水东流,钟楼鼓声未远,三秦大地的麦浪还在翻滚,老坛里的酸醋还在发酵,陕西臊子面,已不只是一道美食,它是周礼的一缕余香,是秦腔的一声高亢,是汉唐的一抹雄阔,更是你我平凡日子里滚烫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