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滇滩的老街还裹着薄雾,张嬢嬢的摊子已经支起来了。银晃晃的瓷盆里码着白生生的凉粉,银晃晃的托盘里的豌豆粉透出琥珀色的光,稀豆粉冒着腾腾的热气,荞米线在凉水里翻个身便舒展成筋道的金丝。四十余年来,这个不足五平方米的小摊,喂饱了整条街的乡愁。
张嬢嬢的凉粉是用腾冲本地的硬米做的。每当天空泛起鱼肚白,她便开始了忙碌的一天,将前一天晚上磨细的米粉浆倒入铁锅中熬煮。她总说:“这个火候要掌握好,太大了焦,太小了生。”出摊时,张嬢嬢熟练快速地将凉粉切成薄片,放进碗里,红油辣子一泼,葱花一撒,本地木瓜做的酸水一浇,赶集的老乡们坐在摊前的小桌子上吸溜两口,额头就冒了汗:“张嬢,你这凉粉,比冰镇西瓜还解暑!”
豌豆粉是张嬢嬢的招牌。头天泡发的豌豆,用磨碾成细浆,兑上山泉水倒进大铁锅用松枝火慢慢熬。她总守在锅边,拿木棍沿一个方向不停搅动,直到浆液泛出琥珀色的光,才将其舀出冷却。
切块的豌豆粉码在碗里,浇上卤腐调制的蘸水、芝麻油、蒜水……再浇上点番茄碎,便成就了滇滩酸辣可口的美味。隔壁杂货铺的郭孃孃每周必来:“就爱这口绵,吃着香,像咀嚼着咱们滇滩的老日子。”
如今张嬢嬢的摊子上,最热闹的要数稀豆粉饵丝。做法和豌豆粉相似,只是要到锅边浮起一层金黄的豆皮才算成。
米白的饵丝烫得软糯,浇上浓稠的稀豆粉,撒一把现焙的花生碎、淋一勺花椒油,再配上切得细碎的葱花和香菜。稀豆粉裹着饵丝,轻轻一吸,好像滇滩的烟火气瞬间便从嘴里滑溜到了肚子里。
荞米线最费工夫。要将苦荞收来,磨成粉,在滚烫的开水里煮熟,再舀出来,用模具压成丝。“压的过程中要一气呵成,不然米线的劲道便会受影响”。张嬢嬢使用的模具是她自己制作的,荞米线压出来比别家粗些,却也更显荞麦的爽利。
将泡在凉水里的荞米线捞进碗里,加上盐、辣椒油、花椒油、香菜等调料,看得人直流口水,再淋上酸香扑鼻的酸水,筷子一拌,米线裹着红亮亮的辣子,酸、辣、香、韧便在嘴里炸开。不远处的张大妈总爱带着孙子来:“老板,多给点汤,孩子爱喝。”小家伙捧着碗吸溜,汤汁顺着下巴流,张嬢嬢就把纸巾递给他:“慢点吃,管够!”
张嬢嬢的摊子没有招牌,可镇上的人都认得她——总是系着绿色的围裙,笑起来眼角堆着皱纹。她的手艺是婆婆传的,婆婆曾守着这个小摊四十多年,维持了一家的生计,八年前,张孃孃便接过了接力棒。“以前用石磨,现在用机器磨,可味道不能变。”看到干体力活的老乡,她常常偷偷给他们加量,也只收五块钱一碗。她常说:“我卖粉不只是生计,也是对滇滩挥之不去的情怀。”如今,她的摊子还是老位置,几张简易的木桌、几条凳子便撑起了一方暖意,桌布上满是时光的痕迹。赶集的人来了又走,可总有人守在摊前说:“张嬢,给我来碗凉粉,再拌碗豌豆粉带走,调料像之前那样放。”
一箸烟火,满碗乡愁。在滇滩,张嬢嬢的小摊是活着的记忆,每一碗粉里都承载着滇滩人对家乡的热爱。若你路过滇滩,不妨坐在张孃孃的小木凳上,吃一碗粉,听她唠唠生活中的故事——那里有最本真的滇滩味道和最温暖的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