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早安
我记得当年我在园中山坡的草地上备国文课,在远香堂上美术课,环境十分清静优雅。
——谢孝思
1946年的夏天,苏州拙政园还带着几分未被惊扰的静谧。彼时,这里不仅是江南园林的典范,更是国立社会教育学院的临时院址,刚随校迁居而来的谢孝思,便在这片亭台水榭间,开启了与苏州跨越半世纪的缘分。没有后来游客熙攘的喧嚣,只有青石板路映着树影,荷风穿堂携来清香,连时光似乎都在这里慢了下来——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谢孝思将课堂搬进了园林深处,也让自己的人生与这座城市的文化脉络紧紧缠绕。
他会在晨光刚漫过墙头时,捧着国文教案走到园中山坡的草地上。脚下是柔软的青草,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鸟鸣,手边摊开的书页里,唐诗宋词的江南意境,与眼前的曲水回廊、漏窗竹影恰好重叠。备课的间隙抬眼望去,远处的亭阁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从古籍里走出来的景致,让每一个文字都有了具象的模样。到了美术课,远香堂便成了最独特的教室,堂内的雕花梁柱是精美的建筑样本,窗外的一池清荷是灵动的自然素材,他领着学生细细观察光影在黛瓦上的流转,描摹花瓣在风中的姿态,让艺术教育不再局限于课本,而是真正融入自然与文化的肌理。后来回忆起这段时光,谢孝思总说:“环境十分清静优雅”,简单的一句话里,藏着他对这段园林教学岁月最深的眷恋。
这份在园林中浸润出的情愫,成了谢孝思此后半生守护苏州的精神底色。当他在草地上备课时,或许未曾想过,自己会成为这座古城的“守护者”,但正是这段与园林相伴的教学日常,让他深刻读懂了苏州园林的价值——那不仅是风景,更是承载着历史与文化的瑰宝。后来,当文物古迹面临破坏风险时,他毅然提出《紧急制止抵御苏州文物古迹、园林名胜破坏》的提案,哪怕过程艰难也坚持不懈;当修复留园的重任落在肩头时,他与工人们同吃一碗面条、同干一份苦活,用半年时间让断墙残壁、荒芜不堪的园林重焕生机。那些在远香堂讲授美术课的日子,教会他用审美眼光看待园林的一砖一瓦,更让他明白,守护这些建筑,就是守护民族的文化根脉。
在谢孝思的记忆里,山坡草地的国文课、远香堂的美术课,或许只是漫长人生中的片段,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了守护苏州文化的参天大树。他曾说苏州园林是“凝固的诗,立体的画”,这份认知,正是源于当年在园林中教学时的亲身体会——在草地上备课,能触摸到自然的温度;在远香堂授课,能感受到建筑的灵魂。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不遗余力地推动古城保护,从修复留园到发掘寒山寺门口“寒山寺”三字石碑,从推动国务院明确苏州“历史文化名城,风景旅游城市”的性质,到撰写自传记录修复历程,每一件事都饱含着他对苏州的深情。那段“清静优雅”的园林教学时光,看似平淡,却藏着他一生坚守的初心:用热爱与行动,让这份美永远留在这座城市的岁月里。
多年后,当人们漫步在修复一新的留园、拙政园,欣赏着“景外有景”的园林风光时,或许不会立刻想到,这背后有一位老人,曾在几十年前的园林里,用一堂堂国文课、美术课,埋下了守护的种子。谢孝思将最好的年华献给了苏州,而那段在园林中授课的时光,既是他与苏州缘分的起点,也是他为这座城市文化添薪续火的开端。他用自己的经历证明,一份简单的教学日常,也能孕育出影响深远的文化坚守,而那些藏在园林里的“清静优雅”,终将成为一座城市记忆中最珍贵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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