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岛园事》
闽南的冬日向来是吝啬的,总不肯爽快地将寒意倾泻。我独坐在临街的茶肆里,看窗外行人裹着单薄的衣衫匆匆而过,忽想起这座滨海小城竟藏着三百余处园子,倒像是给钢筋水泥的丛林缝上了绿色的补丁。其中尤以四处园子最为人称道,不知是人在赏园,还是园在观人。
一、中山公园:闹市里的旧光阴
民国十六年的风烟里,厦门人用铁锹挖出了第一座公园。如今这十一公顷的绿洲,倒成了钢筋森林里难得的净土。魁星山的石阶上还留着前朝文人踏出的凹痕,凤凰山的林荫道却已挤满了跳广场舞的现代人。最是那西门牌楼下卖麦芽糖的老叟,三十年如一日地守着褪色的朱漆柱子,看相亲角的红纸在周六的阳光下翻飞。
儿童岛的滑梯漆色鲜亮,与东岳庙斑驳的飞檐相映成趣。动物园里孔雀开屏惊起孩童的欢呼,而孙中山铜像前的菊花总在清明时节开得最盛。这园子像本摊开的线装书,民国风的晓春楼是烫金的扉页,醒狮地球仪则是新添的批注。
二、园博苑:水上的九州版图
集美的海风裹着咸腥气,将三平方公里的水域吹成微缩的华夏。十六座桥是勾连九岛两半岛的丝线,二十二个展园如同散落的玉佩。江苏园的太湖石叠着吴侬软语,北京园的红墙漏下燕山的日影。最妙是那月光环,夜半时分将鹭岛的月色都吸了去,化作浮在水面的银盘。
穿汉服的少女们踩着木屐走过荷花展,衣袂扫落的花瓣都成了药圃里的方剂。中华教育岛的秋千架上,孩子们的笑声与七十年前私塾里的诵经声竟在某个瞬间重叠。这水上的园林帝国,把五湖四海的魂魄都收在涟漪里了。
三、植物园:钢筋丛林的反叛者
六零年的铁锹声惊醒了万石山的晨雾。四平方公里的疆域里,棕榈树举着绿色的火炬,多肉植物在沙地里绘制抽象画。雨林世界的水雾中,蕨类植物伸展着史前时代的触须,而百米登山电梯正将都市人送往云端。
穿行在松杉园的老者,裤管上还沾着早市的菜叶;网红少女的丝巾在蔷薇园里飘成彩霞。太平岩下的石像咧着嘴,笑这些举着自拍杆的现代人——他们脚下踩着三叠纪的岩层,眼里却只装着朋友圈的点赞。
四、白鹭洲:城市的心室
筼筜湖把三十九公顷的碧玉切成几何图形。晨跑者的汗水滴在城市原点的铜盘上,与金鸡奖明星留下的指纹混在一处。白鹭女神雕塑的裙裾里藏着整座城的浪漫,而信鸽广场的羽翼下,退休局长与卖蚵仔煎的摊主共享同一片树荫。
入夜时分,音乐喷泉的水柱刺破霓虹,书院檐角的铜铃突然响起。这哪里是什么公园,分明是整座城市在深呼吸。
结语:
鹭岛的园子们像散落的棋子,在楼宇的夹缝里坚守着最后的风雅。上李水库的落羽杉、铁路公园的旧枕木,都在诉说同一件事:在这物欲横流的年代,总该给灵魂留几处喘息的角落。愿每个困在水泥格子里的人,都能在某座园子的长椅上,找回被红绿灯切碎的慢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