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由AI生成)
■冯燮
大哥进城给侄子装修新房,顺路给我带了一包干豆角。当天,我就泡发了一些与肉炖在一起,干豆角吸满肉的汤汁,变得油亮亮的,咬一口,又香又有嚼劲,比新鲜豆角更入味,吃出了满口的熟悉味道,也勾起了我对少年时期跟着母亲一块儿晒干菜的回忆。
小时候,农村没有大棚蔬菜,也没有冰箱,我们只能吃应季的蔬菜,到了冬季就什么菜都没有了。那些日子好难熬啊,于是,晒干菜就成了母亲保存蔬菜、留住季节味道的不二选择。
秋天收获了白菜、萝卜,晒干菜的高潮就到了。母亲让我们一起动手,把长得好的白菜、萝卜入瓮腌制并入窖保存。四哥负责挑水,我和妹妹负责清洗萝卜,母亲则负责切片。萝卜片不用切得太薄,太薄的话,晒干了容易碎,大约半公分薄厚正好。母亲切萝卜的手法十分娴熟,一刀下去,萝卜片既整齐又均匀。我们在院子里忙碌着,有说有笑的,阳光洒在母亲身上,也洒在了那些白生生的萝卜片上,画面温馨而美好。
萝卜片切好后,我负责给灶膛里添柴火烧开水。锅里的水渐渐沸腾,飘起一片氤氲的白雾,母亲掀开锅盖,将萝卜片倒入沸水中,并不断地用竹笊篱翻搅。等萝卜片颜色一变,略带半透明状时,母亲便利落地捞起萝卜片,沥干水分,准备暴晒。母亲把竹席用湿布擦洗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焯好的萝卜片均匀地摊在竹席上。
不大工夫,萝卜片逐渐变得皱巴巴的。这时,母亲顶着灼人的阳光,将萝卜片用筷子翻搅一遍,怕它们坨在一起,或者粘在席上。她凑合着扒拉两口饭就该下地干活了,临走前还把翻搅萝卜片的活交代给了我。由于我曾经贪玩误过事,被母亲教训过,所以对待晒菜这件事一点不敢马虎,总是精心侍弄,寸步不离地守护着,生怕它们遭遇雨水的袭击,还要防备鸟雀的偷食。
太阳西斜,萝卜片晒得差不多了,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母亲也从地里干活回来了,她顾不上休息,急忙找来布袋子。由于刚晒干的萝卜片太脆,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用手把萝卜片往我张着的袋子里拢。装好一袋子后,母亲便把袋口扎得紧紧的,她说这样可以锁住阳光的味道。
在我的印象中,晒干菜有好多种方法,可以水焯后晒,可以直接晾晒,还可以腌制后再晒。母亲晒的干菜是有讲究的:叶子菜要在背阴处晾干,以保持颜色和韧性;根茎类的菜要在阳光下暴晒,力求尽快脱水;要是腌菜干,母亲就把萝卜切成细丝,往里面撒盐,并搓揉至萎蔫,晾干后再装进坛子里储存起来。这样的干咸菜,给我们贫瘠的生活平添了几分快乐。我们兄弟几个上学时要带菜,母亲便会炒一锅干咸菜,分装在几个罐头瓶里,同学们都会争抢着吃。那时的干咸菜调剂着少年们的肠胃,也陪伴着我们快乐成长。
干菜在蒸炖熬煮中饱含汁水,重新变得充盈饱满,吸取众味而不改本味,口感绵韧醇香,与鲜菜相比,另有一番风味,再加上各种调味配料的加持,使它的味道层次变得更为丰富。它充满了阳光和岁月的味道,充满了母亲的爱,凝聚着生活的期盼与渴望,体现着生存的智慧与匠心。在青黄不接的时节,母亲把咸萝卜干用清水淘洗几遍,沥干水分,放到一个大碗里,用葱花、五香粉和食用油拌匀,蒸馒头时一块儿蒸熟,我们会趁热夹在馒头中大快朵颐,那种感觉真是太幸福了!
当然,干菜最好吃的方法是把它做成酱肉包子。母亲把干萝卜丝放在水里泡软,剁碎,再把猪肉煮熟了切成小碎块,用油把豆瓣酱和肉、碎粉条炒在一块,那种酱香味只要一闻就放不下了。只可惜,这样的享受只有在过年时偶尔才有。
在物质匮乏的时期,干菜是家中冬日温暖的支撑,陪伴着我们走过了青黄不接,陪伴着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平淡的日子。它没有光鲜华丽的外表,却有着独特的味道和深厚的情感,它浓缩了母亲的爱和我们对美好生活的期许。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会在忙碌之余,用干菜制作出一道道久违的美味,让它浓香的味道在口中散开,让温暖的记忆在心中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