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位体重超重的游客在四川峨眉山景区请了9个轿夫轮流抬滑竿上山,全程42公里,共花费22100元。
九个皮肤黝黑、肩膀宽厚的轿夫围着一顶特制滑竿打转,滑竿的竹制框架比寻常款粗壮近一倍,竹篾编织的座位上铺着两层厚棉垫。
不远处,一位体型壮硕的男子正活动着筋骨,他身上那件宽松的防晒衣被肌肉撑得紧绷,站在普通滑竿旁时,膝盖都快顶到了抬杆。
八月中旬的峨眉山正是旺季,挑山工的号子、游客的笑闹、山间的鸟鸣混在一起,却盖不住这支九人队伍的沉重呼吸。
他们是景区里经验最丰富的轿夫,其中方师傅和宋师傅加起来做这行快六十年了,可面对二百六十三斤的体重,谁心里都没底。
头天试抬时,两顶常规滑竿刚架起来就发出 "咯吱" 的呻吟,竹节连接处甚至微微变形,吓得大家赶紧放下,连夜联系山民找来了那顶传了三代的大滑竿。
据说这滑竿早年是给庙里的胖和尚用的,几十年没派上用场,竹料在阴凉处存得愈发坚韧。
出发前的准备比预想中更繁琐,四个轿夫站在滑竿两侧,脚成马步扎在青石板上,另外四人蹲在旁边待命,还有一个手里攥着根裹着红布的竹棍,专门负责在前头开路。
那男子弯腰坐进滑竿时,整个队伍都屏住了呼吸,竹椅发出沉闷的声响,轿夫们的肩膀瞬间沉了下去,原本挺直的腰背像被无形的手按得微微弯曲。
没有口号,没有多余的动作,九个人就像一组精密咬合的齿轮,随着领头人手腕轻抖,滑竿稳稳离地,朝着云雾深处的仙峰寺挪动。
山路比想象中更难走,从广福寺到仙峰寺的二十一公里路,光石阶就有近万级,最陡的地方坡度超过四十度。
寻常游客空着手往上爬都得喘粗气,何况是抬着远超常规的重量。
轿夫们穿着磨得发亮的胶鞋,每一步都要把鞋底死死钉在石阶上,生怕脚下打滑。
汗水顺着他们黝黑的脸颊往下淌,在下巴汇成水珠,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很快又被山间的风烘干。
队伍行进的节奏很特别,不像普通滑竿那样大步流星,而是像钟摆般小幅摆动。
四个人抬着的时候,另外四个就在旁边跟着走,眼睛死死盯着前面人的脚步,随时准备替换。
换班的动作快得像表演:前一秒还在负重的轿夫突然屈膝,旁边待命的人顺势把抬杆架到自己肩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滑竿的晃动幅度甚至不超过五厘米。
那个拿竹棍的轿夫最是忙碌,遇到狭窄路段要侧身挡住迎面而来的游客,看见路边探头的猴子要挥动竹棍驱赶,还得时不时用毛巾给抬轿的人擦汗。
他布袋里的十条毛巾,半天就湿透了大半。
山间的天气说变就变,出发时还是晴空万里,走到洗象池附近突然飘起小雨。
细密的雨丝打在轿夫们的草帽上,很快渗进衣服里,贴在背上凉飕飕的。
滑竿上的男子却显得很从容,既没要求停下避雨,也没抱怨路滑,只是偶尔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
这让轿夫们松了口气,之前遇到过稍不如意就大发雷霆的客人,相比之下,这位客人的平静反倒让大家更安心。
最惊险的是过 "一线天" 那段路,两侧的崖壁夹着一条仅容两人并排通过的窄道,石阶湿滑不说,还得提防上方掉落的碎石。
开路的轿夫先过去探查,确认安全后回来打了个手势,抬轿的四人便侧过身子,像螃蟹一样横着挪动。
竹棍在石壁上敲出 "笃笃" 的声响,既是探路也是给自己打气,那声音在狭窄的山缝里回荡,竟有了几分悲壮的意味。
等整个队伍都通过时,每个人的后背都被石壁蹭出了红印子。
下午四点多,队伍终于抵达仙峰寺。
当滑竿落地的那一刻,九个轿夫几乎同时瘫坐在地上,有人掏出烟盒想抽支烟,手抖得连打火机都按不燃。
那男子从滑竿上下来,活动了一下腿脚,转身朝他们鞠了一躬,然后从背包里拿出几瓶功能饮料递过去。
没人说话,大家拧开瓶盖猛灌,饮料顺着嘴角流进脖子里,激得打了个寒颤,却也驱散了不少疲惫。
第二天下山时遇到了更大的雨,走到猴区门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开路的轿夫赶紧从包里翻出雨披,不是给自己穿,而是小心地盖在滑竿座位上。
那男子见状,主动往旁边挪了挪,好让雨披能遮住更多地方。
下山的路更费膝盖,轿夫们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小腿肚子突突直跳,可谁都没放慢脚步,早点把客人送到山脚,大家才能彻底松口气。
回到广福寺时,天已经擦黑了。
结算费用时,那男子除了事先说好的两万一千二百元,又额外拿出九百元,挨个塞到轿夫手里。大家推辞了几下还是收下了,这钱里藏着的尊重,比金额本身更让人暖心。
收拾滑竿的时候,有人发现竹椅的边缘被磨出了新的痕迹,那是体重与山路共同刻下的印记。
后来在景区里传开的,除了那笔令人咋舌的费用,更多的是关于这支队伍的细节:有人说他们换班时的默契像亲兄弟,有人说那男子跟着轿夫的节奏轻轻晃腿,还有人说下山时看到轿夫们的肩膀都肿成了馒头。
这些碎片拼凑出的故事,让很多游客重新打量起那些抬滑竿的人,他们每天往返于山路间,用肩膀扛起生活的重量,也扛起了让更多人领略山水之美的责任。
宋师傅后来跟人闲聊时说,这是他干这行三十二年遇到的最特别的单子。
比当年抬那个生病的孩子更累,却也更有成就感。"就像爬山,看着高不可攀,真爬上去了,反倒觉得没那么难了。"
他说这话时,手里正摩挲着那根磨得发亮的抬杆,杆身上的包浆里,藏着无数个关于负重前行的故事。
那男子离开前说,明年五月还会来。
方师傅拍着胸脯保证,到时候一定准备更好的滑竿,还会提前在险路段做好防护。
没人知道明年的山路会是什么样子,但可以肯定的是,当那支队伍再次出发时,峨眉山的晨雾里,又会升起新的号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