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县史称澧州,地名源于澧水,有九澧汇河流入洞庭。澧县城区位于澧水河畔,自古人文厚重,商贾云集。
不知从何时起,澧县人有喝早酒的习惯。天未亮透,老城墙在晨曦里只描出淡墨的轮廓,兰江公园周遭却已醒得极早。晨光熹微里,街边的一家家早餐铺子,炉火早已烧旺,蒸腾的热气与隐约的喧声,雾霭般弥漫开来,形成了澧县清晨里最生动而熟悉的场景,融合了市井烟火与生活仪式感。
在我的记忆中,发现澧县人吃炖粉、喝早酒,已有二十余年,当时在澧县广播电视台当记者跑新闻。——确实是当地一种非常独特且充满烟火气的饮食文化,生动体现了湘北地区的市井风情和生活节奏。
吃炖粉,主要是澧县、津市一带的“炖粉”,总是用一个小炭炉或酒精炉持续加热一个小陶钵(炖钵),里面煮着米粉和丰富的配菜,尤以牛肉、牛杂为主料,当地人称“浇头”或“码子”;粉通常是常德一带常见的圆米粉。
汤底、浇头才是灵魂所在!汤底大骨熬成,浓白如牛乳,香气如暖流般弥漫开来。钵子里炖煮的通常是事先做好的、味道浓郁、适合久煮的荤菜或荤素搭配的菜肴。常见的有牛肉、牛杂炖粉,或者多种食材混合的“杂烩”。这些浇头通常已经烹饪得相当入味,汤汁浓郁。
吃法也有讲究,将米粉放入持续沸腾的钵子中烫煮,米粉吸收钵子里浓郁鲜美的汤汁和肉类的香味。食客可以边煮边吃,越煮味道越浓,粉也越入味;冬天吃炖粉尤其暖和过瘾。
炖粉区别于常见的汤粉或炒粉,炖粉的关键在于“炖”和“钵子”,持续的加热让味道交融渗透,保温性好,吃起来热乎、入味、氛围感十足,是一种慢节奏的享受。
喝早酒,顾名思义就是在清晨早餐时段喝酒。酒通常是当地自产的散装谷酒(粮食酒)。这种酒度数一般不低,常见50度以上,口感醇厚,有时带点糙劲,价格相对实惠,非常接地气。常出现在热闹的早餐摊、米粉店、街边小馆子,或者菜市场附近的小酒馆里。
历史上,澧县作为湖区、农业区,很多体力劳动者,如渔民、菜农、搬运工、赶早市的商贩等,习惯在辛苦劳作开始前或结束后,比如卖完菜、卸完货,喝点早酒驱寒解乏、舒筋活血,也作为一种放松和社交。
久而久之,喝早酒演变成了一种地方性的生活习惯和社交方式。三五熟人围坐一桌,一碗热腾腾、重油重辣的牛肉炖粉,配上一小杯或一小壶谷酒,边吃边喝边聊,是开启一天生活的重要仪式;也体现了当地一部分人比较悠闲自在的生活态度。
“吃炖粉”和“喝早酒”在澧县常常是相伴出现的。一碗浓郁滚烫、滋味厚重的炖粉,是喝早酒绝佳的“下酒菜”。炖粉通常味道浓郁、偏咸香辣,正好能压住高度谷酒的烈性,同时酒的辛辣又能解炖粉的油腻,两者相得益彰。
这种吃法需要时间,适合慢慢享用,与喝早酒时聊天、放松的氛围完美契合。这种大清早就“粉+酒”的硬核组合,在湖南乃至全国都算比较有特色的,是澧县及周边类似地区如津市等地非常鲜明的饮食文化标签。
但今天看来,稍有变化的是,随着生活方式变化和健康意识提升,大清早喝烈性酒的习惯在年轻一代中可能有所淡化。但“吃炖粉”依然非常流行,“喝早酒”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依然存在,尤其在中老年群体和特定场所,如老字号粉馆、老城区菜市场附近。
这早酒与炖粉的习俗,早已深深嵌入澧县人生活的骨子里。它似乎并非为了奢侈的享受,更像一种粗犷而实用的生存智慧——那热汤热酒,原是给晨起劳作的身体加一把“柴”,驱寒送暖,提神振气,为一天的奔忙垫下牢靠的底子。本地老人常说“清早一碗酒,活到九十九”,话语质朴,却道尽其中顽强生命力与烟火人间的熨帖。
时光荏苒,二十多年如白驹过隙。当年记者生涯里的见闻,如今竟依然在澧县的清晨里鲜活上演。城墙下那些升腾的雾气、飘散的酒香、鼎沸的人声,竟成了澧县人生命里不可磨蚀的胎记。
这热气腾腾的早酒江湖,终究是一方水土对生活最本真的朝拜:一碗浓汤炖粉是肠胃的暖炉,半盏粗粝谷酒乃精神的微醺。它于一日之始便提醒我们——所谓日子,便是在这烟火腾腾、人情暖暖的俗常仪式里,从容汲取对抗生活风雨的力气,在喧嚣尘世中安顿身心。
人间烟火,原不过是一碗热汤、半杯暖酒的笃定与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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