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译:Mintina
Cory Richards攀爬了世界范围内多座海拔最高山峰,同时,他拍摄的照片登上运动中部分最为重要的探险杂志。在自己撰写的全新回忆录中,他分享了自己心理疾病的起起落落对人生,以及精彩职业生涯的塑造。
照片版权:Cory Richards
登山者和摄影师Cory Richards拍摄的最为知名的影像事实上是一场几乎以悲剧收场事件的结果。2011年,从海拔8,035米/26,362英尺迦舒布鲁姆II峰下撤期间,他遭遇了一场雪崩。而他刚刚Denis Urubko和Simone Moro一同完成这座山峰的冬季首攀。他拍摄了一张悲痛欲绝,焦躁不安面庞的自拍照,雪镜折射出周围的景象,胡子上附着着冰凌,这张照片随后成为《美国国家地理》125周年纪念刊的封面。之后数年,他继续自己高产的登山探险和摄影职业生涯。但事实上,Richards在雪崩后经历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现在一直致力于宣传户外运动员的心里健康;他坦率地谈论了青年时期,自己被诊断患有情感双相障碍,以及他在攀爬探索旅行期间经历的精神和心理创伤。
照片版权:《美国国家地理》
下面是7月9日即将由Penguin Random House出版社发行的回忆录,《一切事物的色泽》中的节选内容。章节中的事件从2016年冬季开始,记述了Richards与自己第一任妻子离婚,以及在为不借助辅助氧气尝试珠穆朗玛峰训练和攀登期间去往安哥拉进行《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为期一个月项目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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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事物的色泽:探寻内心平静的心路历程》
By Cory Richards
照片版权:Penguin Random House出版社
电视一直打着,不过我却目不转睛地盯住窗台上的一对假睫毛。我并不记得其来自何处,不过我注意到这些应该已经放在这里很久,集满灰尘。离婚的事情令人感到困惑。对于死亡,这就是终结。至于离婚,人虽然仍旧活着,但却如行尸走肉一般,非常容易就陷入其中。非洲的生存环境相当恶劣,但同时有具有启发性。整个过程都相当艰难,我疲惫地回到家中,依然带着希望,而且准备继续自己的生活,但是,接受现实,开始全新生活需要时间。
一些时候,我根本无法离开公寓,在重新播放的Family Guy电视剧间观看TED Talks演讲,同时查看自己的电话,希望有人致电。生活不算太糟,但是却感觉非常空虚。不仅是因为我婚姻的失败,同时还涉及更为深刻,更为难以明确表述的部分。
徒步,乘坐在本地被叫做mokor的独木舟,Richards和其他探险队员通过超过1,000英里距离,从河流位于安哥拉共和国高地的源头沿河流去往博茨瓦纳Okavango三角区
照片提供:Cory Richards
抑郁的症状非常狡猾,有时,我们只有在摆脱那样的境遇时才会意识到自己陷落的程度。而当你因为各种状况无法动弹时,你才能了解到自己疾病的严重程度。我也因为自己的抑郁而产生一种奇怪的负罪感,同时却感到自己的无法逃离。处在人生各种阶段,何种状态的人们都经历过深切的绝望;一些人为了生存,不得不起身外出工作。我明白事情可能变得更为糟糕,我双腿无法移动的实际情况让自己感到更加愧疚。要求一位抑郁的人起身,保持活跃就像是告诉失眠的人他们需要做的就是躺在床上数羊,然后入睡一样。我再次盯住那对假睫毛。
一个周二,电话最终响起,Adrian Ballinger询问,“你在这个春季有何计划?”
我甚至没有关于当日剩余时间的规划。“我不知道,”我说到,“观看Family Guy电视剧?”
虽然并未在2016年取得成功,不过,2017年,Adrian Ballinger最终完成珠穆朗玛峰不使用辅助氧气的攀登
照片提供:https://monochrome-watches.com/
我认识Adrian已经有十年时间。他长相英俊,皮肤黝黑,双眼明亮,长满雀斑的皮肤似乎接受了过多光照。他的双耳很大,他的脸颊在棱角分明的下颚和颧骨间拉伸。他一直保持着永不磨灭的乐观态度,总是大声欢笑,而且非常喜爱咖啡。我们喜欢把他称为Stick,这是Stick Bug/竹节虫的简称,因为他身材高大且颇为纤瘦,当他在电话另一端说到,“你是否认为这是适宜的时机?”,我似乎能够模糊地看到他的表情。我非常清楚他谈及的事情,不过我却注视着自己的手表。
四年前,在消耗过多酒精,度过大量无法入睡的时日,我们制定了一个计划(编者按 – 根据Cory Richards自己的描述,“2012年,我试图攀登珠穆朗玛峰,但未能取得成功,因为我在山峰海拔较低区域出现严重的恐慌症状。正是在这次旅行毕业,我最终被正式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与许多人在这些情况的反应一样,我开始严重酗酒。”)。我倾听着他的波士顿-英国口音把r音发成w,用耳朵夹住电话,审视镜子里的自己。他谈论不借助扶助氧气攀登珠穆朗玛峰,我非常高兴他没有看到我此刻的躯壳。
牙膏喷溅的泡沫遮住我的一只眼睛,Adrian等待我的回答。在肥胖的Cory能够说出任何词句之前,内里隐藏的运动员Cory不禁发声,说到,“是的。”我停下一刻。“不过,我,好吧,相当肥胖,而且大量吸烟。”
“你有直至4月的时间(进行调整)。”
(编者按 – 自2014年开始,Cory酗酒的情况已经失控。而且,当年,他加入一支团队去往缅甸北部和Hkakabo Razi山,这里被视作是东南亚海拔最高的山峰。他意识到身体的变化,总是大汗淋漓,而且惧怕回到山峰之间,对攀登恐惧不已,也害怕让所有人感到失望。由于艰险的地貌和天气状况,队伍经历了失败。蒸蒸日上职业生涯的表象背后,Cory已经四分五裂。每次演讲结束后,他总是独自坐在酒店房间痛饮。此外,他多次背叛自己的妻子,同时试图用酒精掩饰自己的羞愧。在一个月时间里,Cory结束了婚姻,弄糟与自己主要攀登赞助商的关系,离开自己与两位朋友一同创立的制作公司。)
目标山峰
照片提供:Cory Richards
第二日清晨,我致电自己的朋友和导师,Steve House,询问他是否鞥能够担任我的教练。他是世界上最为出色,也是最受尊重的阿尔卑斯登山者之一,如果任何人能够让我在这三个月时间里取得突破,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他。他表示同意,我挂上电话,随后去往健身房,在那里坚持三个月时间。我骑行,或是缓慢沿山峰线路徒步,在通过鼻子呼吸时,让自己的心跳保持在150次/分钟之内。Steve表示这会增加的我的有氧代谢能力,并提及一些关于“脂肪适应”的中暗示。我认为自己已经足够肥胖,不过他解释到,这个说法是指教会你的身体在漫长的耐力训练时日迅速利用体内储存的脂肪。身处高海拔区域,进食颇为困难,所以重更要的是,我的身体了解在我的能量棒耗尽时知道从何处获得体能,消耗我为此储备的脂肪。
2003年,Steve House,首次尝试巴基斯坦喀喇昆仑山脉K7峰第二次攀登,未能取得成功后的自拍
照片提供:Steve House
十年之间,我一直把自己称之为职业运动员,而现在,我最终明白了其中意义。每日,除去爬到床上,知道我竭尽所能地训练之外,生活没有任何闪光时刻。唯一令人满足的便是睡眠。没有时间吸烟,或是饮酒,或是四处寻找艳|遇。不过,因为隧道末端的一丝光亮,我保有更大的希望,因为我受到目的的驱使。特定程度的孤独在追寻一个目标时至关重要。这与完全摆脱抑郁不同。我认为如果能够与任何方面保持隔绝,我或许能够把其作为成长的空间。
2012年,在尝试珠穆朗玛峰期间由于恐慌症发作,RCory ichards被救离山峰
照片提供:Mark Jenkins
数日时间里,我对必须缓慢步行,从而保持较低的心率感到尴尬。当进行立卧撑时,我的身体不断抖动,每日清晨,我都在镜子里寻找变得更大的肌肉和更小的腹部。Steve告诉我保持耐心,稳步推进才能持续更久,并提醒我,“事情永远不会变得更为容易,你的速度却会变得更快。”
我在清晨五时起身,套上很长的羊毛袜子,加热跑步紧身裤,穿好所有的保暖层。我在可折叠水壶内装满热水,增加背包装量,没有佩戴手套,清理挡风玻璃上的积冰。在黑夜重驾车去往徒步道路期间,我播放AC/DC和Rage Against the Machine乐队的歌曲。开始降雪,我车辆的前灯令这些雪花形成舞动的白色飘带,就像是Star Trek电影一般。此时,道路空无一人,数个小时里,我没有遇到任何人。同样的线路,日复一日。
当天气太过寒冷无法去往室外锻炼时,我会在跑步机上负重奔跑五或是六个小时,同时阅读《King Leopold’s Ghost》,或是《The Looting Machine》。有时,我会用自己的电话观看“权利的游戏”,想象着赢取迎娶Daenerys Targaryen的情景。谁人没有这样的梦想?任何能够消磨时间的事情。任何可以让我的大脑保持忙碌的事物。当我感到沮丧,泄气时,Steve会镇定地提醒我,“坚持胜过天赋,”而我则会说,“我希望两者兼得。”他大笑,回答说到,“我们所有人难道不都是这样?掌控你能够做到的事情。其他的部分则不必在意。”
我双腿的行进速度变得更快。我的心率也逐渐下降。周一,我攀登2,743米/9,000英尺,周二,周四和周五通过3,353米/11,000英尺垂直距离。
三个月之后,我的肌肉并未变得更大,只是更为紧实,我感到相当失望,因为我与自己购买芝麻菜的便利店货架上杂志封面那些男性和女性看起来大相径庭。我坐在地板上,随着身体摆动,听着自己脆弱的肌腱发出声音,心里不禁疑问成长和进步为何总是伴随着如此之多的痛苦。立卧撑逐渐不再像之前那般充满折磨,更像是放松,我略显更小的肚子是因为藜麦替代了薯片。但我却迫切地希望享用一些薯片。
4月初,我搭乘飞机去往尼泊尔,我的意识状态截然不同。一切似乎更为积极,而且一些抑郁的阴云已经从从我头顶的顶峰消散。我希望了解自己注视脚下火焰的范围逐渐缩小时,这是否就是一只凤凰的感受,我期待顶峰缺氧的环境能够让火焰完全熄灭。
登山者从珠穆朗玛峰海拔8,383米/27,500英尺区域下撤
照片提供:Cory Richards
经过十日海拔适应训练,我和Adrian横跨绒布冰川的破裂区域,倾听冰面碎裂的声音,全新的冰川裂缝导致碎石掉落,我脚下的地面显得截然不同。周围冰层断裂且很不稳定,攀登时不断碎裂,不确定可以踩踏的地点。
两个小时后,我们坐在黑色石块的宽阔边缘,饮用热茶,同时眺望山壁。我看到暴露的冰面,以及很小的雪屑从一处黑暗的山脊边缘倾斜而下。这绝非微不足道的事情,因为山峰依然在8公里/5英里之外,此外山脊在我们之上3,050米/10,000英尺处。休息结束,Adrian激励我们继续去往6,400米/21,000英尺高度的前进营地。他阔步前行,他的拇指插入自己的肩带,我却挣扎跟随,质疑自己是否足够强壮,完成我们来到这里的任务。
在前进营地停留两日后,我们开始继续推进海拔适应练习,攀登至高处,在下端休息。随后便是在更高的地点留宿,向上攀爬。这是喜马拉雅山脉按部就班,节奏性的解密,也是我在每座高海拔山峰采用的相同方式。我提醒自己,每次攀爬都感觉毫无可能,直至你站在顶端。所以,我记住自己脚下的每一步,绳索的颜色,以及冰裂缝的所处位置,并总是试图尽快通过山峰北坳鞍部的巨大悬垂冰面峭壁。
在二人进行2016年珠穆朗玛峰探险活动之前,Richards捕捉到Adrian Ballinger在中国西藏自治区边境的Khumbu/昆布山谷5.944米/19,500英尺高度进行海拔适应训练的影像
照片提供:Cory Richards
之后十日,我们坐在海拔7,020米/23,031英尺炎热的帐篷内,汗流不止。内部温度在日间可以达到24°C摄氏度,晚间则会降至-29°C摄氏度。我们饮用代餐饮料,一种类似煎饼预拌粉味道的混合补充食物,同时在Snapchat账户上传视频,满足我们赞助商的要求,并实时分享攀登故事。
使用Snapchat软件作为即时记录攀爬过程的想法源自Adrian的女友,从传奇攀岩者转化为喜马拉雅山脉登山明星的Emily Harrington。此时, #没有滤镜的珠穆朗玛峰/EverestNoFilter 在平台受到追捧,数以万计的人观看他们的攀登过程。数千条鼓励的信息,音乐推荐,当然偶尔也有一些奇怪,消极的内容。社交媒体的连接性能让人感到满足,但动力似乎也变得模糊且困惑。不过现今,社交媒体几乎无处不在,不时显得比攀登本身更为重要。实时分享故事的前提就是提供探险活动毫无掩饰,同时真实可信的景象,不过我对社交媒体是否有任何可靠的内容颇为怀疑。
#珠穆朗玛峰的头型/HairByEverest 也逐渐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因为我没有清洗,阳光漂白的头发让我看着就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而Adrian则像是刚刚遭受了电击一般。人们开始张贴他们出生不久的孩子头发蓬乱,搞笑失控的照片,并使用#珠穆朗玛峰的头型/HairByEverest标签,我非常喜欢所有这些内容中的轻松顽皮的意味。
在风暴中度过无眠的一晚,Adrian Ballinger准备从珠穆朗玛峰海拔7,600米/25,000英尺返回
照片版权:Cory Richards
2016年5月24日,我现在36岁。我的闹钟在凌晨12点30分想起,不过,我已经醒来,在8,298米/27,224英尺高度“入睡”就如同在一场Metallica乐队的演唱会上“冥想”一般。Adrian的头灯首先打开,我的脸转向另外一侧,注视帐篷顶部一分钟。我意识到自己花费大量时间注视着各处不同的内顶。
最终,我坐直身体,点燃炉头,呼吸形成的哈气伴随着加热饮水升腾的雾气。我不禁想到物体变换形态,热气能够使液体漂浮。无法得见的气流让蒸汽升腾,在头灯的光亮下摇曳。我再次看向帐篷顶部,见到整夜无眠,我的呼吸凝结成的闪耀的冰霜。燃料是固体。我想了解海拔对自己身体的影响,茫然地用自己的手指划下一条线,注视着冰屑掉落在睡袋表面,融化。
我已经18.5个小时没有休合眼,除去30分钟介于入睡和醒来的状态,试图忘记尖利的岩石抵住我左侧的臀部。距离太阳升起尚有五个半小时。我的双眼紧盯自己所处地点上部,珠穆朗玛峰东北山脊最后552米/1,811英尺,如同坚实的黑色三角一般。
我回到帐篷,看着里面升腾的热气,回想过去五个月,之前的36年时间,还有一切引领我在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一切因素,我,Adrian和巴桑准备启程去往顶峰。巴桑加入冲顶尝试是因为人多更为安全。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完成。我不再思考应该先穿上哪一侧的靴子,或是戴上哪一只手的手套,因为我知道这些无关紧要。唯一让我能够从这里去往那里的就是我的呼吸。
我们一同离开帐篷,跟随我们熟悉的光亮。路线沿很浅的雪面向一系列陡峭的宽阔花岗岩裂缝延伸,通向山脊。我们每隔半个小时会了解彼此的状况。你是否仍能感受自己手指的温度?脚趾?你是否补充了饮水?进食?你的精神状态如何?肺部情况?你是否出现口齿不清?你是否呕吐?你的名字?我们身处何处?
Adrian和巴桑与我之间的距离变得愈发明显。我停止用呼喊沟通,开始使用对讲机。在三个半小时后,我们的间隔已经让我感到孤独,我所担心的一切就是自己是否足够强壮而不会被黑暗吞噬。我并非落后他们,而是身处上端。
Adrian的声音穿过对讲机,相当模糊,告诉我他感到太过寒冷,而且对继续来说,行进速度过于缓慢。他和巴桑就此折返。
“你确定?”
“是的,”他安静地表示。
“你是否希望我陪伴你一同下撤?”
“不。继续。”
沟通内容非常短暂,同时相当吃力。不过,这一直都是计划的一部分。如果,我们之中一人无法坚持,而另外一人的体能强健,我们会就此分开行动。团队医生,Monica Piris从前进营地开始检测我们的身体状况,此刻介入,主导交谈。她度过如此之多这样的夜晚,在一顶餐帐凹凸不平的地面蜷缩在大量电线和无线电设备及太阳能电池旁入睡,所有这些设备帮助她的团队艰难地在危险且愚蠢的黑夜中挣扎前行。保证我们的安全,让我们能够坚持攀爬,无论是行进或是下撤,确保我们活着是她的工作。
我一边听着她的声音,一边摸索绳索。“Adrian,我需要你尽快且安全地返回高处营地的帐篷内。回到那里后,使用辅助氧气,让自己的双手和双脚,以及大脑回复血液循环。”无法分辨的轻声嘟哝,一半是狂风,一半是话语,我意识到Adrian已经太过接近极限。
“你是否确定你并不希望我一同折返?”含糊的声音。Monica开始询问,“Cory,你感觉如何?”
“不错。我左手的小指感到刺痛。”
“继续xx行进!Adrian和巴桑会非常安全。现在出发。快速行进。我会在半个小时后联系你。”
随后,对讲机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我关闭了自己的头灯,坐下。我听到清风吹拂面庞的响动,感觉自己的潮湿的羽绒服领子贴住面部。我孤身一人,没有辅助氧气,没有备选方案,除去自己的身体,以及对自己的坦诚,没有任何其他外界支持。道路不同地点有另外五名登山者,不过我无法看到他们的身影,也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我的人生就在呼吸和微风交织之间缓慢呈现。
一个小时后,我看到纠缠的绳索反向绑定一具头部向下,毫无生命迹象的尸体。一簇一簇羽绒从破损的羽绒服中飘起,在风中飞舞。我想到自己所有已经离世的朋友和认识的人,迷失在这一刻,因为此时我的思维过于缓慢。我的眼前浮现出自己在此次攀爬期间见到的全部遗体,还有所有其他处于不同保存状态的遗骸,再次想起物质的形态会发生变化。
有时是面庞,有时是小胡子和胡须,还有眼睫毛。有时,他们被遮挡,隐藏起来,好似他们正在沉睡。其他时候,他们的指甲,还有他们暴露在外的躯体呈现黄色和黑色。他们的皮肤在骨头表面被冻干,紧贴着躯干,在他们最后神志不清的时刻摘下手套后永久地成为干尸。他们身体和意识变得困惑,开始自我欺骗,告诉他们自己非常微暖且安全,让他们完全无视截然相反的现实。身体内的荷尔蒙和化学物质涌向大脑,导致确定性幻觉,在他们留在世界的最后时刻抚慰他们。这是你与高海拔山峰之间的协定。身处这里,生死不过一线之间,一切都在顷刻之间,非常隐晦,而且完全费解。
2016年,身处珠穆朗玛峰顶端,Richards表示,“我共在这里停留了数分钟时间…而且产生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想法:这是我与宇宙最为接近的时刻”
照片版权:Cory Richards
随着松开绳索,绕到身体另外一侧,进行连接,我的指尖感到撕裂般的寒冷。我向前迈进一步,在身体从未感知过的情况下继续向生前行。
太阳最终升起,顶峰金字塔形区域也附着着荧光般的色泽,我的小拇指已经失去知觉。我取出电话,试图拍摄,但却难以操作。而电池因为寒冷而耗尽,我如释重负,最后数步是我的独享时间。
我不知道这一刻与我最终坐在顶峰之间究竟过去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当我迈出最后一步,毫不夸张,地球上的一切都在我身下。我到达自己可以触碰宇宙的地点。没有任何可以继续的道路。从一些非常深刻的角度,我已经厌倦探寻自己之外那些让自己变得完整的因素。不过,此时,我无法看到这些。七分钟时间里,我安静地坐在顶端,我无法正常思考的意识也处在世界之巅。
太阳升起,两位登山者到达珠穆朗玛峰东北山脊线路第三台阶顶部
照片版权:Cory Richards
40个小时没有睡眠,我最终回到前进营地。空气中的氧气含量明显增加,而且这里相当潮湿。我的心跳缓慢,我的大脑已经太过疲惫无法运转,难以理解我曾身处的地点,以及为何如此震撼的事情却转瞬即逝。我的体能耗尽,也焦躁不安,忘记回到睡袋内休息。世界已经知道发生的事情,直至最后数步,人们一直在跟随我。至于Adrian,他却与所有其他的兴奋显得不同,我可以看到他(对成功)的渴望,以及如此公开地经历失败感到的打击。我也明白让我在人前显得闪耀需要保持的谦逊程度。他深层的性格逐渐在自己纤瘦,棱角分明的面庞后逐渐呈现。他比我在任何时刻都更为坚韧。
一周后,我们身处纽约市,230万观众观看我和Adrian,有着略显憔悴的双眼,依然有晒伤痕迹的脸庞,在CBS This Morning电视节目中接受Gayle King的采访。我想知道摄像机是否能够看到我的鼻尖脱落的干皮。当日晚些时候,我们与Charlie Rose对坐在他标志性的木质长桌前谈论攀登故事,直至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我对自己心理健康的谈话内容。
就在冲顶尝试之前,我的担忧达到峰值。我几乎被攀爬,专注,以及疲惫击垮。而且因为没有任何其他人可以谈论,我在Snapchat账户中告诉了100万人,因为这就是现今世界的做法。我坦诚地透露我患有双向情感障碍,而且总是忧虑,伴随着抑郁,一切都在摧毁我。我表达了对攀登的恐惧。惧怕失败。惧怕恐惧本身和感到恐惧。让世界看到这些视频,我不禁疑问我是否被寻求关注所迷惑。不过即使我希望放弃,此刻也为时已晚。清晨,我的公众自我开始转变成为心理健康的代言人,而现在人尽皆知的迦舒布鲁姆II峰自拍照片背后的故事也逐渐浮出水面。私人生活成为大众视角。超人成为普通人。通过“没有滤镜”的比喻,一些事情失去了神秘性,邀请每个人感受更为真实的经历。
所以,当Charlie询问时,我开诚布公,坦率地谈论了(迦舒布鲁姆II峰冬季首攀下撤期间的)雪崩,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和双向情感障碍,因为这似乎非常自然。我感到打破我们周围的壁垒尤为重要。
随后是更多的采访和电视节目邀请。更多媒体报道。更多问题。更多答案。当四日后,我们在新泽西州纽瓦克自由国际机场打开自己破烂的帆布包,探险活动的视频已经获得20亿次点击量。
我向Adrian和Emily告别,走出机场大门,对“返家”感到如释重负,同时也充满不确定性。世界再次出现转变,我感到自己远离山峰,那里的事情没有这样嘈杂,不那么疯狂,一切都更为基础,更具意义。当一位穿着蓝色翻领外衣配有丝巾的优雅女士靠近我的座位说到,“欢迎回家,Richards先生,”我希望确认她的意思,因为家是身处一顶帐篷内的地点,只有飞机能够从上端飞过,而此时,机长会说到,“如果你从自己左侧的窗户眺望,你会看到珠穆朗玛峰。”
离婚后,#没有滤镜的珠穆朗玛峰/EverestNoFilter 获得了成功。我没一日,每一周都漂浮在虚幻的世界,陌生人开始感谢我如此坦诚地讲述自己的心理问题。而不利用辅助氧气攀登珠穆朗玛峰尤为特殊,只占登顶总数不到2%,但是却并非前所未见。对于我,成就和庆祝似乎包裹着其他更为重要的事情。突然之间,我的缺点像优点一样得到赞扬,我想知道如果Achilles(《荷马史诗》重的英雄,脚跟是他唯一的弱点)如果能够更好地看顾自己的脚跟,他是否可以永生。我仍在用山峰填满自己内心无法逃脱的空间,因为这样,我能够讲述自己隐藏如此之久的事实。
我也清楚,一旦这些荣光褪尽,接踵而至的便是情绪紧缩,返回与攀登同等重要。我人生接下来四年时间会专注于再次回到相同的顶峰。我将又一次站在那里,但是一切不会相同。
(编者按 - 在20017年《美国国家地理》的文章中,Cory说到,“那一刻,及随后数月,这些学到的东西开始在我的意识里不断累计。我认为珠穆朗玛峰承担着一些情感宣泄的功能;这击碎了我所处的黑暗,治疗着我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我的罪恶感也随之消失。我觉得这像是凤凰涅槃重生的时刻。毫不夸张,我所发现的就是,我渠道世界海拔最高点逃离自己人生中的真实,我无法继续隐藏。存在寓意,珠穆朗玛峰是所有其他事物的起点 - 至少这是我在这里看到的景象 - 从这开始,我只能向下,深入我必须面对的所有事物。
我为何公开谈论离婚,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酗酒,不忠,让所有这些现实与探险和沿非洲一条河流的旅行混淆在一起 - 这会把人们带向何处?答案非常简单:一切都息息相关。我们个人的问题与我们全球的问题密不可分。我们如何改变气候,我们应该做出怎样的贡献?文化侵蚀的解决办法?我们如何面对冲突,如何照顾那些受到冲突影响的人们?无声者的声音来自何处,他们希望想我们倾诉的内容?
对于我,这里只有一个回答:诚实。真诚至关重要,因为这不仅是我的故事。这是我们的故事。”)
信息来源:Cory Richards,《美国国家地理》,Mintina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