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特约记者 王 一
一座又一座充满现代设计意蕴、又不失非洲文化特色的新建筑在阿非力加和欧罗巴两块古老的大陆上拔地而起:布基纳法索瓦加杜古议会大厦、德国柏林滕珀尔霍夫机场前移动剧院舞台、英国伦敦海德公园蛇形画廊夏季展馆、布基纳法索库杜古省立高中、肯尼亚克格罗学校……这些崭新的、极富非洲特色的建筑是如此醒目,熠熠生辉。它们都出自布基纳法索建筑设计师凯雷之手,他2022年获得普利兹克建筑奖,成为首位获此殊荣的非裔建筑设计师。
出生于1971年的凯雷在成年之前是从乡亲们那里领悟到非洲文化精髓的。他是村长的儿子,算是村里的“首富”,但父亲并不识字,因为村里没有小学,全村无一人识字。他的父亲下决心,不惜倾家荡产,也要送他去大城市读书,让他成为全村第一个“文化人”。凯雷临行时,每个邻居都来送行,且一人递给他一枚硬币,就连最穷的邻居也不例外。多年后凯雷回忆道,他问母亲“为什么他们像对待自己孩子那样对待我?”母亲回答:“我们都在投资未来。”
1991年,凯雷作为德国慕尼黑大学“发展积极分子”培训课程幸运儿,平生第一次坐上飞机,从布基纳法索首都瓦加杜古途经西非法语区最大城市阿比让,转赴柏林,沿途被非洲的原始和欧洲的“钢筋森林”所震撼,抵达后发愤学习,希望学成回馈故土的现代化进程。
当几年后,凯雷在柏林工业大学毕业,拿着象征“现代建筑准入证”的“德国制造”木匠证书兴冲冲返回故乡,准备大干一场时,却立即意识到“水土不服”的严重性:混凝土建筑工艺过于复杂,学历低下的当地粗工难以保证质量,且几乎所有原料都严重依赖进口;他引以为傲的木工专业也用途有限,因为干旱的撒赫勒内陆木材奇缺且多数不适合盖房子;运输工具匮乏且成本高企,他尝试改用当地最常见的毛驴运送建材,结果饥饿的毛驴反倒帮了倒忙——把好不容易积攒的一些木材当作饲料吞噬殆尽。
凯雷开始思考如何让现代建筑在非洲“服水土”,他意识到“再不能复制西方生活方式和建筑模式,混凝土不适合非洲”。他把目光投向脚下的红土:在离他家乡不远的马里廷巴克图,始建于1327年的津加里贝尔清真寺用红土和泥建造,并在外墙上留下密密麻麻的木桩,以便破损时随时用泥土和水修补。近700年过去,廷巴克图经历了无数次战火、天灾和人祸的洗礼,看似脆弱的泥土建筑却在无数次修修补补中依旧岿然屹立。凯雷认为,这才是非洲建筑真正值得汲取和传承的精髓:首先是就地取材,其次是简单易学,人人参与。
他的成名作甘多小学(如图)正是这样一座建筑:所有资金来自村民集资,大多数人工也来自当地;建筑的主体使用当地泥土和少量水泥混合制成的干土砖,外墙则使用当地桉树的细树枝编制;墙壁是镂空的,屋顶则使用了双层凸起的结构,目的是更好地通风、采光,节约能源,同时设计了一个超大型遮阳棚防雨遮阳,室内白天完全不用开灯,而室外则几乎晒不到太阳。
这座外观看上去“泥土味”十足的建筑却不乏现代时尚元素:干土砖中的加强材料,使用了当地人手工剪裁回收易拉罐得到的铝合金丝,而屋顶则使用了在西非随处可见的马口铁,既契合西欧时尚的“环保理念”,又满足了建筑实用性的要求。
凯雷认为,瓦加杜古是布基纳法索这个落后国家最具工业化色彩的中心,可以大胆使用更现代化的设计和材料,而这一建筑的设计思想“人人平等”,则是非洲传统社会文化中最具现代价值的部分。
2022年3月1日,凯雷的努力获得迄今最高层次的承认和褒扬:1979年创立、被称作“建筑界诺贝尔奖”的普利兹克奖首次授予了一位非洲裔建筑设计师。对于获奖,凯雷感慨道:“我希望改变定式,推动人们去梦想、去冒险,我认为有钱也不意味着可以浪费材料,没钱也不意味着就不该尝试创造优质的建筑。每个人都应该有权享受品质、奢华和舒适,因为我们相互关联、荣辱与共、同呼吸共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