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黄州出差,在老街馆子点了盘东坡肉,服务员端上来时油光锃亮的,邻桌大爷瞅着笑:“这肉搁苏轼那会儿,可是没人待见的便宜货。” 这话一下勾起我兴致,回来翻了些资料才发现,咱们追捧的千古名菜,当年竟是苏东坡的 “穷日子标配”。
元丰二年那阵,苏轼刚因 “乌台诗案” 被贬到黄州,日子过得是真紧巴。官俸停了,家里好几口人要吃饭,他只得把每月俸禄拆成三十份挂房梁上,每天用画叉挑一串,花超了都不行。那会儿黄州粮多猪也多,可猪肉便宜得能当泥土换,为啥?你别说,宋代的猪跟现在真不一样。
苏学专家王晋川说过,明代才普及劁猪技术,宋代的猪基本跟野猪似的,皮硬肉腥,上层人士压根不碰,老百姓觉得油腻又难吃,买回来也做不出好味道。这不就应了苏轼自己写的 “贵者不肯食,贫者不解煮” 嘛。估计当时黄州街头卖肉的,看到这被贬的大官天天来买五花肉,心里还犯嘀咕:“这先生咋专捡没人要的买?”
其实苏轼一开始也吃不起好肉。他以前在京城爱啃羊肉,到了黄州哪敢想?只能退而求其次买猪肉。但他会琢磨啊,把肉洗净了下锅,少添水,用柴火慢慢煨,火还不能太旺,得让烟轻轻飘着。有回待客下棋下忘了,锅里的肉炖了俩时辰,本以为要糊,结果揭开锅盖香得钻鼻子,肉烂得一抿就化,反倒成了招牌做法。
我特能理解当时百姓嫌这肉油腻的心情。本来猪肉就腥,寻常人家做饭又没那闲工夫慢炖,肯定觉得又腻又难吃。苏轼自己倒是吃得开心,还写了首《猪肉颂》嘚瑟,估计那会儿邻居路过他家草屋,闻着肉香也只会撇撇嘴:“这苏学士怕是穷疯了,天天啃这破肉。”
后来我去黄州东坡雪堂遗址转悠,看着那片当年他躬耕的坡地,突然觉得挺有意思。这人是真豁达,被贬到这种地步,还能把廉价猪肉做出花样。春天挖点新笋跟肉一起焖,笋吸了油,肉纳了笋鲜,竟比宫里的菜还香。换旁人可能早愁眉苦脸了,他倒好,把苦日子过成了美食实验。
现在可不一样了,东坡肉成了鄂东宴席上的硬菜,红亮油润的,配着米饭能吃两大碗。但很少有人知道,这道菜的诞生,全是因为当年的 “穷” 和 “馋”。苏轼在黄州那几年,不光琢磨出了东坡肉,还腌酱黄瓜、做山药羹,把最便宜的食材都变得有滋有味。
说实话,每次吃东坡肉我都想起这事。咱们现在追捧的 “文化名菜”,当年不过是古人苦中作乐的发明。那些说 “贵者不肯食” 的达官贵人肯定想不到,他们瞧不上的廉价猪肉,会因为一个被贬文人的巧思,火了近千年。
前阵子看黄州当地的民谣,“过江名士笑开口,酱瓜萝卜下老酒”,里面没提东坡肉,估计那会儿这菜还登不上 “名士” 的台面。可谁能料到,千百年后,这道当年的 “廉价肉”,反倒成了黄州最响亮的美食名片。这事儿还真挺奇妙的,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