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月饼节
又到中秋,过了十五,一年便又近尾声。傍晚做饭时,老乡姐姐打来电话,说老家的同学给她捎来了家乡的月饼,要分我一些。问我在哪儿,我说正做饭呢。匆匆下楼,她一眼就瞧见我身上那条格外显眼的大围裙——急着下来,竟忘了摘。
这位老乡姐姐,大概是我如今最亲近的姐姐了。她总惦记着我,有什么都想着分我一份;我却似乎没什么能回报她的。在异乡,能有一位讲着同样方言、时刻挂念你的老乡姐姐,这样的温暖,值得我用文字好好记下。
看到老家的月饼,我才恍然惊觉——那些曾经的中秋,再也回不去了。
我的老家在河北,中秋有我们自己的过法。
节前半个月,镇上的月饼作坊就日夜不停地忙碌起来。我们小时候,月饼都是自家带着鸡蛋、面粉和油,去作坊“打月饼”。馅料是作坊备好的,我们只需告诉师傅要什么口味,再付上材料和加工费就行。那时父母忙,弟弟是男孩,自然不用操心这些事。于是,排队、选馅、算钱、付账,全都落在我一个人肩上。算账我从不含糊,一分一厘都不差,年年如此。作坊的叔叔阿姨都认得我,夸我算术好,还说将来准是个“管家”的料——在我们那儿,“管家”就是现在的会计。虽然后来我没当上会计,却一直和数字打交道,也算没辜负他们当年的夸奖吧。
月饼做好后,每家还要特制一个“团圆饼”,饼心点一枚大红点。八月十五晚上,这个饼会被均匀切开,每人一块,必须吃完,不准剩下。因为这个规矩,我中秋晚饭都不敢吃饱,生怕到最后吃不下团圆饼,被大人念叨。你们或许会想:不能假装吃了再偷偷扔掉吗?不行。这饼是要在全家人的注视下一口一口吃完的,想作弊?门儿都没有。
打月饼的过程,我至今记忆犹新。
鸡蛋、面粉、油和糖按比例调好,和成面团,包上馅,搓圆,再压进木制的模具里。一个模子能出四五个饼,有圆的、方的,还有其他形状。模具刷了油,轻轻一磕,月饼就脱了出来。烤好后,用牛皮纸一样的软纸包好,绳子一系,就能拎着送人了。一般六个一包,取“成双成对”的好意头。模具上的图案也各有寓意,圆的象征团圆,寄托着人们对家人团聚的期盼。
印象最深的是我十二岁那年的中秋。姥爷的果园大丰收,我和弟弟帮着卖苹果。大人称重,我俩算账、收钱、找零,俨然是姥爷的“左右手”。苹果卖得好,我们也得了奖励。我的钱都存进储钱罐,弟弟的却转眼就花光。他常笑话我:“姐,钱是没眼儿,要有眼儿你肯定钻进去。”我立刻回嘴:“就是没眼儿!我这么瘦,有眼儿我肯定钻,别人想钻还钻不进呢!”
卖完苹果,姥爷回自己家过节,我们一家四口则去奶奶家——这是规矩。妈妈一直是个好媳妇、好妻子、好妈妈,她的样子,也一直影响着我。
中秋的晚饭很隆重,全家一起动手,各司其职。饭前要先在院子窗台上摆好月饼和水果,说是给嫦娥吃的。家家都这样。有一年,我们刚摆好供品,开始准备晚餐,妈妈突然问我:“弟弟呢?”
“不知道啊,好半天没听见他出声了。”
“快去找找。”
我不情愿地出去找,怪不得这么安静——原来他正趴在窗台上,把给嫦娥的供品吃了个遍。我吓坏了,一把将他从一米多高的窗台拽下来。
“闯大祸了!看妈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吃的本来就是给人吃的嘛。”
“屋里那么多吃的,干嘛偏吃这个?”
“那些没摆好,不吃。就吃摆好的。”
这就是我弟弟,做什么都理直气壮。结果自然是被大人训了一顿,然后我们才开始吃饭。那时候他就已经懂得,“脸皮厚”也是一种本事啊。
如今,我离开家乡已整整三十年,越来越懂得什么叫“每逢佳节倍思亲”。愿我们的亲人始终安康,让每一个节日,都有可思念的人。也愿我们的生活,能像月饼一样——圆圆满满,始终如一。
作者简介
祁丹,河北省张家口人,静海区文化工作者。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员、天津市音乐家协会会员、天津市音乐文学学会会员,静海区第二届政协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