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屋脊，神山圣湖相映，象雄古格遗迹低语，羌塘荒野苍茫……西藏以亘古的沉默与壮美，编织着天地人神共舞的史诗; 以浩瀚与澄澈，完成对每一位抵达者无声却深刻的震撼和涤荡。

山水

相依的圣湖神山

在西藏的苍穹之下，湖山相依是自然最庄严的对话，亦是神灵栖居的殿堂。转山转水，非为风景，而为心灵的修持。

“错”的藏语意为湖。西藏多错，有“一错再错”之说。我曾4次进藏，先后到过纳木错、羊卓雍错、玛旁雍错、拉昂错（鬼湖）、班公错、洞错、当穹错、浪错、当惹雍错、色林错、恰贵错等。其中，羊卓雍错、玛旁雍错和纳木错是起源于印度的藏传佛教的三大圣湖，当惹雍错则是起源于阿里地区古象雄文明的雍仲苯教（简称苯教）的圣湖。

西藏亦多山，境内分布着喜马拉雅、冈底斯、昆仑和喀喇昆仑四大山脉，它们共同构成了青藏高原的骨架。西藏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6000米以上的山峰数以千计，其中全球14座8000米以上的高峰有5座雄踞于此，即珠穆朗玛峰（8848.86米）、洛子峰（8516米）、马卡鲁峰（8463米）、卓奥友峰（8201米）和希夏邦马峰（8027米，唯一一座完全在我国境内的8000米以上山峰），从日喀则市定日县境内的加乌拉山口可同时观赏到这5座山峰。2019年，我曾在飞往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的航班上俯视珠峰，从加乌拉山口远眺珠峰，还在珠峰大本营近距离仰望被五彩祥云遮掩真容的珠峰。在第4次进藏时，我又饱览了更多山峰、冰川和垭口，其中位于阿里地区普兰县境内的冈仁波齐是冈底斯山主峰，也是印度教、佛教、西藏原生宗教苯教以及古耆（qí）那教认定的“世界的中心”；达果雪山位于那曲市尼玛县境内，同当惹雍措一起被苯教徒奉为神的圣地。

珠穆朗玛峰位于中国与尼泊尔的边界上，北坡在中国境内，南坡在尼泊尔境内。1960年5月25日4时20分，中国登山队创造了人类历史上从北坡登顶世界第一高峰的伟大壮举。

这些湖与山不仅壮美，还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内涵。海拔4400多米的羊卓雍错（简称羊湖）位于山南市，藏语意为碧玉湖，是青藏高原南部最大的封闭性内陆湖，据说无论从哪个角度都难窥其全貌。羊湖西侧屹立着三大雪峰，其中海拔7200多米的宁金岗桑（又名宁金抗沙）为拉轨岗日山主峰，是西藏的传统神山。海拔4700多米的纳木错在藏语和蒙语中都是天湖之意，位于拉萨市当雄县和那曲市班戈县，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型咸水湖、西藏第二大湖、中国第三大内陆咸水湖。纳木错紧紧依偎着南岸的念青唐古拉山脉，后者的最高峰海拔7000多米。关于纳木错和念青唐古拉山流传着许多宗教神话，其中有称前者是天湖女神，后者为灵应草原神，它们历经肉体和情感的磨难，最终演绎成神话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但并非化蝶，而是变成湖畔两块相拥的石头。在西藏众多错中，羊卓雍错和纳木错名气最大，因靠近拉萨而游人最多，成为热门打卡地，也越来越世俗化。

羊卓雍错被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水”，是青藏高原南部最大的封闭性内陆湖。

纳木错标志性景观合掌石（左）与迎宾石。合掌石被藏族传说视为父亲念青唐古拉峰与母亲纳木错女神的爱情化身，象征二者忠贞不渝的情感，因此又称父母石。而迎宾石被认为是纳木错女神的守护神多吉贡扎玛的化身。

纳木错与念青唐古拉峰紧紧相依。纳木错－念青唐古拉山风景区由纳木错湖、念青唐古拉山主峰及周边湿地、草原等组成，分布有独特的高原野生动植物及鸟岛等生态资源。

每年5月初，纳木错迎来冰雪消融期，当地民众会举行隆重的开湖节，并举办多种民俗活动，开幕式上还有祈福、取水仪式。图为开幕式上的文艺表演。

●西藏是青藏高原的主体部分，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西北高，东南低，自然形成4个不同的地形区域：藏北高原、藏南谷地、藏东高山峡谷、喜马拉雅山地。气候复杂多样：太阳辐射强，日照时间长；气温较低，温差大；干湿分明，多夜雨，一般每年10月至次年4月为干季，5至9月为雨季，冬春干燥，多大风；空气稀薄，气压低，氧气含量较少。

然而，神圣感最强的当属冈仁波齐峰和玛旁雍错。海拔约4590米的玛旁雍错位于普兰县，藏语意为永恒不败的碧玉湖，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之一。关于玛旁雍错自然也有许多神话传说，有说11世纪时藏传佛教噶举派与外道黑教（佛教化后的苯教）在湖畔大战，结果噶举派大胜，于是以象征佛教胜利与神圣的“玛旁”命名此湖。玛旁雍错北边是海拔约6660米的冈仁波齐峰，藏语意为雪山宝贝。冈仁波齐峰是多种宗教的圣地：佛祖释迦牟尼的道场、印度教主神的居所、苯教祖师的降生地、耆那教（印度最古老的传统宗教之一）创始人的解脱处都在这里，冈仁波齐峰因此成为世界性的神山。玛旁雍错南边是海拔约7700米的纳木那尼峰，藏语意为圣母之山，雄伟威严，与冈仁波齐峰隔湖相望。关于这两峰一错，也有一个凄美的爱情传说：纳木那尼是喜马拉雅家族的美丽姑娘，冈仁波齐是冈底斯家族文武双全的小伙，他们原本是恩爱的夫妻。玛旁雍则是特提斯海龙王的女儿，在赛马大会上对冈仁波齐一见钟情。三角恋情的结果是，纳木那尼在伤心回娘家的途中被神明变成山峰，外出寻找妻子的冈仁波齐也被化作山峰，但相距遥远。玛旁雍则被化作湖泊，位于这对夫妻之间，即玛旁雍错。各种各样的传说其实是不同时空、不同心境人们的精神故乡。

冈底斯山脉主峰冈仁波齐独特的金字塔形状与周围连绵的雪山交相辉映

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之一玛旁雍错与终年积雪的纳木那尼峰

尽管游人和徒步者日渐增多，冈仁波齐峰仍是藏传佛教、印度教、苯教、耆那教信众的神殿。每年来此转山者数以万计。对信徒来说，绕行冈仁波齐峰1圈可洗尽一生罪孽；转山10圈可在500世轮回中免下地狱；转山108圈可立地成佛；而在相传是释迦牟尼降生和成道的藏历马年转山1圈，其功德相当于平常年份的13圈。当然，这些只是各派信众们的精神寄托。

最叩击我心灵深处的，是位于那曲市尼玛县境内海拔4500多米的当惹雍错和主峰海拔约6600米的达果雪山。“当惹”和“果达”都是古象雄语，分别意为湖和雪山，是苯教的圣湖神山，也是古象雄文明的摇篮与核心。当惹雍错三面环山，达果七峰屹立于南侧，顶白体黝，湖水黑蓝。我和司导扎西抵达文布南村当惹雍错畔的酒店时已是傍晚，空中朵朵厚云始终遮挡着太阳，日照金山的美景只短暂显现，低矮的彩云丝丝缕缕，圣水神山显得高深莫测。只身站在湖边，我甚至感到一丝恐惧，却也体会到其他错所没有的魅力。

冈仁波齐峰作为佛教、苯教、印度教和耆那教的著名神山，被无数人膜拜。

信徒在朝圣冈仁波齐峰途中起灶歇脚

此外，还有几个错也值得一览。海拔约4500米的色林错位于那曲，藏语意为威光映复的魔鬼湖，是西藏第一大湖、中国第二大咸水湖（仅次于青海湖）。由于地势平坦开阔，色林错流域成为西藏北部重要的畜牧业基地和湿地保护区。海拔约4500米的恰贵错相对较小，是个淡水湖，长约1公里、弯弯曲曲的扎根藏布（河流名）将恰贵错与色林错相连。平均海拔4400米的班公错位于阿里地区西部，呈东西走向，面积600多平方公里，其中68.5%在中国境内，31.5%属印控克什米尔地区。班公错的独特之处在于同为一湖水，水质却不同，在中国境内是淡水，鸟类云集，盛产弓鱼和裂腹鱼；邻国的却是咸水湖，湖水苦涩不能饮用，也没有鱼类生活。而班公错更为国人熟知的，是中印在此边界地区发生的争端、冲突及谈判。如今，班公错的东端已开发为自然湖泊风光旅游景区，湖中鸟岛上沙鸥翔集，到阿里的游客大多会来此打卡留念。

色林错是西藏第一大湖泊及中国第二大咸水湖，在高原高寒草原生态系统中是珍稀濒危生物物种最多的地区，也是世界上最大的黑颈鹤自然保护区。

恰贵错地处广袤的羌塘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弯弯曲曲的扎根藏布（河流名）将恰贵错与色林错相连

中国边防官兵在中印边境西段班公错地区实控线中方一侧执行巡逻任务

●西藏地域辽阔，物产丰富，动植物资源品种繁多，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有65种，活立木蓄积量居全国第一；矿产资源有很大潜力，铬、铜、云母、刚玉等矿藏居全国前列；水能资源、太阳能资源、风力资源都有着广阔的开发前景。

尽管我与这些圣湖神山只是邂逅，难以体会和解释宗教文化的深奥，但是，我却被它们的壮美所震撼，因它们的相依而感动。

班公错湿地分布有芦苇、菖蒲等植被，是黑颈鹤、斑头雁、红嘴鸥（下图）等十几种国家级保护动物的栖息地。

●西藏自治区简称藏，地处西南边疆，内与新疆、青海、四川、云南4省相邻，外与缅甸、印度、不丹、尼泊尔等国及克什米尔地区接壤，国境线长达4000多公里，是重要的国家安全和生态安全屏障，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西藏自治区总面积120.28万平方公里，约占全国总面积的1/8，仅次于新疆，列第二位。现辖6市（拉萨、日喀则、山南、林芝、昌都、那曲）、1地区（阿里），有74县（市、区），首府拉萨。根据人口抽样调查推算，2024年末，全区常住人口总数为370万人。

昌都然乌错畔的田园风光

历史

远逝的古国

圣湖神山造就了西藏独特而厚重的历史和文化，其载体和表现形式多样，远逝的古国就是其中之一。

公元7世纪30至40年代，松赞干布逐渐统一了青藏高原各部落，并于633年迁都至逻些（今拉萨），建立了西藏历史上第一个有明确史料记载的政权——吐蕃王朝。吐蕃王朝自松赞干布后又经历9任君主，存续200余年，直至842年灭亡。在中原，与吐蕃王朝同时代的是唐朝（公元618～907年），二者的关系和战交替，非常复杂，其中最值得称道的是公元641年，唐太宗封宗室女为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这在中国几乎是妇孺皆知的历史佳话。

描绘文成公主进藏场景的唐卡

山南市昌珠寺内文成公主雕像。昌珠寺是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联姻时修建的寺院，也是西藏历史上的第一座佛殿。该寺建成后成为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的冬宫，文成公主用过的灶具至今仍保存在寺内。

布达拉宫位于拉萨市中心，始建于7世纪的吐蕃王朝，早期建筑几经毁灭，现今的基本上是17世纪以来历代达赖喇嘛不断扩建的结果，占地约40万平方米，集宫殿、城堡、灵塔和庙宇于一身。布达拉宫是历代达赖喇嘛的冬宫，从五世达赖喇嘛起，重大的宗教、政治仪式均在此举行，同时又是保存历代达赖喇嘛灵塔的地方。宫中还保存有明清两代皇帝封赐西藏官员的封诰（gào）、印鉴、金册、玉册和工艺品、经文、医学、历史、文学书籍以及各类佛像、唐卡（卷轴画）、法器等大量珍贵文物。1994年，布达拉宫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吐蕃王朝建立之前，西藏曾有诸多部落或部落联盟，其中称霸一方的是名为象雄的神秘古国。它的神秘在于既无文献记载，也无清晰遗迹，描述多来自百科全书式的佛经或传说。“象雄”是藏语音译，据称早在公元前1500多年便开始形成，但近2000年的历史脉络并不清晰，最终约在644年亡于吐蕃王朝的军事征服。7世纪初的鼎盛时期，象雄古国疆域西起冈仁波齐峰（上象雄），东至昌都丁青（下象雄），北至尼玛、申扎（中象雄，也有说至昆仑山脉南麓，即今新疆和田以南的广阔藏北无人区），外围甚至延伸到青海西部、四川部分地区和印度北部的克什米尔等地，但核心区域在那曲尼玛的达果雪山和当惹雍错畔。

雍仲苯教的圣湖神山——当惹雍错与达果雪山

象雄古国创造了对后来西藏影响深远的文明，即使灭国，其文明仍被后继者吸纳，或深或浅地延续着。比如，传说象雄第一任国王辛饶弥沃为救度众生创立了雍仲苯教。“雍仲”是藏语，指“卍”这个符号，意为佛祖心印，是藏民族的吉祥符。雍仲苯教是西藏本土的原始宗教，信奉万物有灵，崇拜青藏高原的天地山湖。时至今日，转神山、拜圣湖、插五彩经幡、摆放玛尼堆等习俗，都映射着苯教的遗风。不仅宗教信仰，象雄古国创造的其他文明也不同程度地流传后世。有文献认为，松赞干布的御前大臣吞弥·桑布扎创造藏文时，也兼顾了对象雄文字的改良，而《象雄大藏经·甘珠尔》更是藏族一切历史、宗教和文化的源头。

当惹雍错·中象雄文化旅游景区已成为游客探寻古老文明、感受独特文化的圣地。

我们驱车从阿里东部的改则前往当惹雍错畔的文布南村。文部南村本身也有古象雄文明和苯教文化的遗迹，但最重要的遗迹在8公里外的琼宗。“琼”指大鹏鸟，“宗”即堡垒。传说琼宗曾是象雄古国的政治中心，由此向四方扩展，而今却只有少许废墟，难辨其往昔模样。这里现已是规划良好的旅游景区，嶙峋的石山和湖边湿地都铺设了铁木栈道，海拔4790米的山顶设有可俯瞰圣湖、远眺神山的观景平台。次日一早，我独自爬上观景平台，环顾四周，只见疑似遗迹的土堆、石块和零散的经幡，象雄古国的影子淡得几近于无。显然，古国的千年历史细节及其文明的影响所及，尚需专家学者的深入发掘和研究。我静静地站立，倾听着风声，想象着久远的象雄古国在圣湖之畔、神山之下的兴衰历程，敬仰与悲情交替涌上心头。

在吐蕃王朝灭亡之后，西藏又出现几个地方性政权，其中最有名的是古格王国和普兰王国。

传说吐蕃王朝晚期发生内乱，末代赞普朗达玛的曾孙吉德尼玛衮逃至阿里后，与当地部落头领之女成婚并育有3子。儿子们长大后，吉德尼玛衮将阿里周边地区分封给他们，形成了后来的“岩石环绕的古格王国”“雪山环绕的普兰王国”和“湖泊环绕的拉达克王国”，前两个都在阿里，后一个在今天的印控克什米尔，它们又统称为纳里速古鲁孙，即阿里三围，这也是今天阿里地区的古名。从时间上看，吐蕃王朝是象雄古国的后继者，古格和普兰则是吐蕃的后继者。

当惹雍错不仅风光壮美，更是信仰的寄托。它是雍仲苯教的重要圣湖，是迄今藏北象雄遗迹最集中的地区之一，常有藏族同胞沿着湖畔转湖祈福。

位于文布南村的象雄古国遗迹

俯瞰文布北村和当穹错。文布村有南北两村，分别坐落在当穹错和当惹雍错畔。两湖相隔不远，据说远古时两湖相连，后因湖水不断蒸发而分开。

古格王国约始于9世纪末10世纪初，据传前后共历16代王，在1630年左右突然灭亡。究其原因，则众说纷纭，有战争说、宗教冲突说、自然灾难说，等等。在这700年间，中原先后经历宋（公元960～1279年）、元（公元1271～1368年）、明（公元1368～1644年）3个朝代，然而古格与中原再无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那样的佳话。据史料记载，古格王国的统治中心在札达象泉河流域，全盛时期统治整个阿里，范围北抵日土甚至今天克什米尔境内的斯诺乌山，南界印度，东达冈底斯山麓。作为吐蕃王朝之后的重要地方政权，古格王国不仅延续了吐蕃世系，也使佛教在吐蕃王朝瓦解后找到了新的支撑点，并逐渐达到全盛。

被土林环抱的古格王国遗址

古格王国的都城位于象泉河南岸的札布让，今札达县城以西18公里处。象泉河（朗钦藏布）是阿里4条以动物命名的河流之一，另外3条是狮泉河（森格藏布）、马泉河（当却藏布）和孔雀河（马甲藏布）。象泉河源于冈仁波齐峰西侧，流经札达全境后进入印度，孕育了古格文明。但在相当长时间里，古格王国湮没在历史迷雾中。民国初年，一位英国人从印度逆象泉河而上，到古格王国遗址探险考察，此后陆续有探险家、艺术家、摄影师来此寻秘，逐渐引起地方和中央政府的关注。1961年，国务院公布的第一批全国文物保护名单中，古格王国遗址赫然在列。不过，对该遗址的系统性考察是从1985年开始的。随着考古发现不断增多，雕刻、造像和壁画相继面世，2012年，古格王国遗址成为国家级风景名胜区，2025年晋升为国家4A级景区。尘封数百年的古格王国逐渐显现，尽管残缺不全，影子却厚重沧桑，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的辉煌。

古格王国遗址位于札布让村象泉河畔一座土山上，从山脚到山顶有300余米高。面对象泉河的山坡有300余处房屋建筑和洞窑分上中下3层分布，上层是王宫（冬宫），中层是红宫、白宫和护法神殿以及3座佛塔，下层分布的洞窟是民居。遗址周边有城墙，城墙四角设有碉楼。城内有多条暗道连接，宫殿、军事防卫设施浑然一体，体现了古格王国完整的建筑艺术。逗留期间，我几乎走遍了遗址的每个角落。各殿内的望板（平铺在屋顶椽子上的木板）和四壁上绘有自成一体的彩色绘画，虽有残缺但极为精美，据说是700多年前的作品。为保护文物，这些地方禁止拍照，个别区域甚至限制近距离参观。壁画主神多是白度母，描绘的多是佛经故事。藏传佛教中，白度母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可保佑心想事成、赐寿除障，是众女神之王。这些壁画连同一些栩栩如生的泥塑和雕刻，代表了古格王国最高的艺术水平。虽同为遗址，古格王国的影子比象雄古国清晰得多。这不难理解，古格王国距今不过1100年左右，消失不到400年。但是，影子毕竟是影子，遗址及其现存物证不足以还原一个鲜活的旧日王国，而为方便游人参观所进行的建筑修复和新铺道路，更使古格王国面目失真。但平心而论，为了发展，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探秘古格王国遗址

古格王国遗址中的精美壁画

站在遗址顶端向东望去，下面是千年不息的象泉河，对岸是背靠土林和雪山的札达县城。札达县不大，面积约2.5万平方公里，常住人口仅8000多。域内除古格王国遗址外，还有象泉河谷因地层风化形成的波状起伏、层次分明的土林地貌景观——原来除了圣湖神山，西藏还有土林中的“千军万马”。行驶在土林景区的山路上，我不由得深深感叹大自然和岁月的鬼斧神工。

札达土林总面积约2400平方公里，是世界上最典型、分布面积最大的第三系地层风化形成的土林。远古时期，该地区所处的湖盆沉积层在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影响下，随着水位下降、湖盆抬高，并经过漫长的风化剥蚀，在气候及河水侵蚀切割之下形成了土林。

普兰县位于阿里地区西南部，地处中国与印度、尼泊尔的交界处，四周雪山环绕。发源于喜马拉雅山脉冰川的孔雀河自北向南经普兰流向尼泊尔，最终汇入恒河。有关普兰王国的记载很少，一般只笼统地称其是吉德尼玛衮的儿子所建，后被古格王国吞并，17世纪被拉达克王国所灭。普兰王国的详情已无处可考，只在普兰县城西面的山上留下一些难以辨认的残垣断壁。普兰王国遗址目前尚未对外开放，从县城通向遗址的路也没有修好，但一切似乎都在进行中，或许不久的将来，这里也会出现类似象雄古国遗址、古格王国遗址那样的国家级风景区。

普兰县城位于孔雀河谷地，地形狭窄，海拔较高，是阿里地区“雪山环绕的地方”。

普兰是中国、印度、尼泊尔三国交界处的边境县，雪山、湖泊、河谷、草原、河流等多种地域类型在这里交相辉映，而栖息于此的多种野生动物又赋予了普兰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

尚未对外开放的普兰王国遗址

石头堆出来的小村庄

俯瞰普兰全景

虽然道路崎岖难行，扎西还是把车开到了遗址跟前。我们到达时，已有一些自驾游客在此拍照，看来探幽者不止我一人。传说普兰王国的王宫就在这里，但从这片废墟上看不出丝毫往昔辉煌的模样。不过，站在这个制高点，透过断墙俯瞰缓缓流淌的孔雀河、河畔的普兰城以及城后远方的雪山，倒是有点君临天下的感觉。由此推测，这里或许真是千年之前的普兰王宫。下山时途经一个古老的村落，看到一座建在山洞里的寺庙，坡路上还有不少洞窟，想必是某个时代的民居，只是看上去已十分破败。

象雄古国、古格王国和普兰王国与雪域高原的圣湖神山浑然一体，不仅彰显了西藏山水奇观的宽度，更增添了西藏神秘历史的厚度。

信仰

心灵的寺院与经幡

几乎无处不在的大小佛寺、五彩经幡，身着民族服装、手摇玛尼轮（又称转经筒）的信众，长途、短途或就地叩长头者，各种各样的法器和饰物……西藏令人心驰神往的还有它深厚的宗教氛围，一种将信仰化作风景的独特文化。

西藏常住人口总数约370万人，其中藏族约占90%，他们大多信奉藏传佛教，所以游览西藏者，参观最多的地方必定是寺院，而且许多寺院本身就是世界级、国家级或地区级的名胜，是西藏历史、文化、艺术和社会生活的组成部分；而映入眼帘最多的必定是五彩经幡，它们体现了佛教信仰和自然崇拜，传递着祈福、消灾和功德积累的愿望。西藏的寺院众多，据西藏自治区外事办公室公布的数据，2024年共有藏传佛教寺院1700多座。我只去过有限的几座寺院，感触也不尽相同。

拉萨的藏语意为圣地，有大昭、哲蚌、色拉、小昭、噶丹等著名寺院。我去过2次大昭寺。大昭寺也称祖拉康，藏语意为释迦牟尼佛殿，位于拉萨老城区的八廓街（又名八角街），始建于公元7世纪中叶松赞干布为王时期。相传寺址是文成公主相度地势选定的，由尼泊尔尺尊公主主持兴建，后经历代重修增建，形成现存庞大的建筑群。其正殿供奉着文成公主入藏时带来的释迦牟尼12岁等身镀金佛像。

大昭寺正殿供奉的文成公主从长安带来的释迦牟尼12岁等身镀金像

7世纪，佛教传入西藏，在松赞干布等几代赞普的支持下，佛教有了初步发展。9世纪中叶，末代赞普朗达玛兴苯灭佛，佛教受到毁灭性打击。10世纪后半叶，佛教又从阿里和多康地区复兴，并与当地苯教融合形成藏传佛教，此后的发展过程中又分出宁玛（红教）、萨迦（花教）、噶举（白教）、格鲁（黄教）四派，也有加上噶当的五派说法。各派都有自己的特点和代表寺院，称主寺，但大昭寺因其特殊的历史地位，不属于任何教派，成为各派共尊的朝圣之地。

大昭寺殿高4层，上覆金顶，辉煌壮观。

大昭寺的标志之一——门廊屋顶正中的铜质鎏金法轮和双鹿。藏传佛教文化中，双鹿法轮象征宇宙中的大能力、大智慧、大慈悲。

大昭寺内供奉的佛像和圣物固然令我尊崇，但最打动我的是信众在大殿内外叩长头和在八廓街转经的朝圣方式。似乎对他们而言，行更重于言，而这种行并非轻而易举，而需靠信念支撑。看着驼着背、拄着杖、摇着玛尼轮的藏族老人步履蹒跚地行走，只有一条腿的藏族小伙一次次地扑在地上叩长头，数不清的男女信众一圈圈地转着八廓街，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信仰。

一位藏族老妪正手摇玛尼轮转布达拉宫

日喀则市位于拉萨西部，全称溪卡桑珠孜，藏语意为最好的庄园。日喀则是西藏重要的旅游地，境内有珠穆朗玛峰、江孜古堡、扎什伦布寺、白居寺、萨迦寺、亚东口岸等。就寺院而言，日喀则市内的扎什伦布寺、萨迦县的萨迦寺和江孜县的白居寺名气比较大，特色突出。

扎什伦布寺坐落于日喀则市西南的尼色日山下，藏语意为吉祥须弥山，与拉萨的噶丹寺、哲蚌寺、色拉寺并称西藏格鲁派四大寺，若再加上青海西宁的塔尔寺和甘肃甘南的拉卜楞寺，合称格鲁派六大寺。藏语“格鲁”是善律之意。格鲁派由宗喀巴创立于15世纪初，强调严守戒律，因僧人戴黄色帽子而俗称黄教。扎什伦布寺始建于1447年，经多次修缮，如今占地15万平方米，共有殿宇房屋3600间，建筑特色融合了藏区民族传统与佛教风格。该寺1961年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7年成为国家5A级旅游景区。

扎什伦布寺面积15万平方米，依山坡而筑，殿宇依次递接，疏密均衡，和谐对称。

我先后于2019和2024年来到扎什伦布寺，但知道日喀则和扎什伦布寺是在上世纪80年代。1989年初，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十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在日喀则从事法事活动时因操劳过度圆寂，世寿51岁，他的法体后来安放在扎什伦布寺的释颂南捷灵塔内。2019年6月我到扎什伦布寺时，正赶上举行宗教活动，人非常多。除游客外，更多的是藏族老人，他们或朝拜，或围坐在一起聊天喝茶。还看到寺内有许多年轻僧人，或打扫卫生或玩耍，非常活泼。在征得同意后，我拍摄了一些老人的照片和僧人的生活照。2024年再访扎什伦布寺时，我没有深入内部游览，而是趁着早晨的光影在寺外的停车场拍摄外观。

扎什伦布寺外虔诚的信徒

十一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杰布在扎什伦布寺为信众摸顶赐福

游客总会被藏族人虔诚的宗教信仰所感动

扎什伦布寺中释颂南捷的局部内景。释颂南捷是十世班禅大师的灵塔祀殿。

扎什伦布寺跳神活动结束后，僧众依次抛撒切玛盒中的青稞祈福。切玛是藏族传统节庆活动中象征吉祥的核心器物，多为木质。

每年藏历8月，扎什伦布寺都会举行跳神活动，祈愿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跳神是由僧侣表演的一种宗教舞蹈，藏语称羌姆。

我们从扎什伦布寺驱车约150公里到达萨迦寺，途中遇到罕见的雨后天空和雪山美景，还经过了318国道5000公里纪念碑（西藏拉孜—上海人民广场），前往珠峰大本营、返回日喀则和拉萨、去萨迦都要经过这里。一位卖纪念品的藏族老人非常热情地请我喝酥油茶并让我为他拍照。从5000公里纪念碑继续前行，很快抵达萨迦寺。

卡塞是一种油炸面食，是藏历新年必不可少的食物。图为一僧人正在购买卡塞。

萨迦寺位于日喀则市萨迦县奔波山下，是萨迦派的主寺。“萨迦”是藏语灰白土之意，得名于寺院所在之处的地貌特征。萨迦寺在冲曲两岸分南北二寺，北寺最早由吐蕃贵族后裔昆·贡却杰布于1073年主持修建，萨迦派由此发展而成。由于寺庙墙面上涂有象征文殊菩萨的红色、象征观世音菩萨的白色和象征金刚手菩萨的青色（视觉上接近黑色），萨迦派也被称为花教。南寺由萨迦派第五祖八思巴委托释迦桑布于1268年主持兴建。萨迦派形成和发展过程中，有5位在教义体系、政教关系和文化传播方面起了关键作用的人物，称萨迦五祖，八思巴是其中之一。14世纪以后，萨迦寺的宗教活动重心转向南寺，北寺的重要性相对下降，没再有大规模的扩展。然而，20世纪六七十年代，北寺遭到毁灭性破坏。此后，北寺部分建筑得以修复，如今这里设有佛学院和尼姑寺。萨迦南寺1961年被国务院列入《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后来同样遭到严重破坏。21世纪初，萨迦寺与拉萨的布达拉宫、罗布林卡一同被列为中央人民政府主导的西藏三大重点文物保护维修工程。规模上，萨迦寺比大昭寺和扎什伦布寺小许多，建筑面积不到4.5万平方米，却融合了藏蒙汉不同民族以及印度̶、尼泊尔的佛教艺术元素。萨迦寺形如有完整立体防御功能的城堡，内外有两圈城墙，内墙中部建有敌楼，四角有角楼。寺院仅东边有门，穿过门洞才能进入佛殿。外墙直接修在护城河内侧，有垛口和碉楼。1265～1353年间，萨迦寺是元朝支持和管辖的政教合一地方政权所在地。

位于拉萨西郊的罗布林卡是一座典型的藏式风格园林，始建于18世纪40年代，是历代达赖喇嘛消夏理政之所。经过200多年的扩建，罗布林卡已成为西藏人造园林中规模最大、风景最佳、古迹最多的园林。

刚到萨迦寺，就赶上僧人在天井庭院做佛事。一群身穿绛红色僧衣、头戴红色“鸡冠”形僧帽的僧人，有的吹法号，有的打钹，有的敲锣，有的为大喇嘛撑宝伞，还有的站在天井中央领诵经文，时而在院里转圈——这可能是萨迦寺的常规佛事活动。最令人称奇的是萨迦寺所藏的佛经：主殿内有一面长60米、高11米的经书墙，分为464个被称为“书仓”的方格。经书墙上摆放着跨越千年各个时期的经书近万卷，其中包括写在贝多罗树叶上的《贝叶经》、重达千斤的夹板式经书《布德甲龙马》和著名的《大藏经》。“布德”是梵语“佛”的音译，“甲龙马”是藏语“金刚座”的音译。经书的内容包括佛学、医学、地理等诸多方面，是了解西藏历史和文化的百科全书。因此，萨迦寺的这面书墙也被誉为慧海经山，在藏区独一无二。人们称其为隐藏在世界屋脊的雪域敦煌。站在书墙前，我感到了自身的渺小。

萨迦寺以历史悠久、珍贵文物多、建筑风格独特著称于世，被誉为藏地的敦煌。

壮观的经书墙是萨迦寺引以为傲的宝藏

除了书墙，萨迦寺还有壁画墙、佛像墙和瓷器墙，同样精美绝伦，令人叹为观止。以萨迦寺为中心的萨迦古城早在2011年就被评为国家级4A景区，但寺外的基础设施建设仍在进行中。

通往拉康钦莫大殿的长廊两侧有金色的转经筒，墙壁上绘有精美壁画，虽历经岁月侵蚀，仍栩栩如生。

白居寺藏语称班廓曲德，意为吉祥轮大乐寺，位于江孜镇一座山丘上，年楚河及其密集的水渠从寺院蜿蜒而过。寺院始建于1427年，历时10年，由江孜法王饶丹桑帕和一世班禅克珠杰共同主持建造，1988年被列为第四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与我参观过的其他寺院相比，白居寺有两个特点：第一，塔中有寺，寺中有塔，二者浑然一体，是后藏寺院建筑的杰出代表。白居寺的八角形塔座占地2200平方米，全塔下大上小逐层递收，开有108个门，佛殿76间，内藏各类佛像10万余尊和近千幅壁画，有“十万佛塔”之称。五层塔座之上是圆形塔瓶，塔顶有象征佛教十三重天的装饰。第二，它和大昭寺一样，不是某派的主寺，而是萨迦、格鲁、夏鲁三派共同的寺院。夏鲁派出现于14世纪，融合了宁玛、噶当和萨迦等派教义。在白居寺，三派各有研究佛经的扎仓（藏传佛寺内设立的佛学学科研究机构）和信徒。一寺容多派，白居寺在藏区还挺独特的。

白居寺完美融合了13至15世纪后藏地区的建筑美学，塔寺合一的设计堪称古代建筑界的“变形金刚”。

白居寺措钦大殿中的大日如来佛像（毗卢遮那佛）为佛祖释迦牟尼的法身，是藏传佛教密宗至高无上的本尊。

拉康钦莫大殿是萨迦南寺的主体建筑，供奉有释迦牟尼的随身之物——白法螺。

在西藏游览大小寺院的过程中，我想得最多的问题是何为信仰。恰巧撰写此文时，曝出少林寺方丈释永信涉嫌刑事犯罪、正在接受多部门联合调查的新闻。记得2019年我在拉萨罗布林卡与一些藏族僧人聊天时，看到释永信在众人簇拥下从我们身边经过。当时少林寺正因上市传闻闹得沸沸扬扬，藏族僧人一脸不屑地对我说：“他算什么出家人！”想想也是，信仰应是内心的修行，而非追求功名利禄、借名敛财，更不能背地里花天酒地、妻妾成群。西藏寺多佛多，进寺的人都会略放供奉以表敬意。手头不便时，可放上百元再拿回90元，或放上10元拿回9元，甚至放上1元拿回9角，以便能对所有佛都表示敬拜之意。这与内地许多寺庙的天价“平安香”“祈福香”以及“功德箱”上的二维码形成鲜明对照。我想，信仰应是日常的生活和行为规范，以乐善好施、助人助生灵的行为约束自己，而非只讲给信众听。

正在庭院做佛事的萨迦寺僧人

净土

天上阿里

西藏绝美，阿里尤其迷人。人们从不吝啬对阿里的赞美之词：无阿里，不西藏；西藏以西，天上阿里；心灵的故乡，精神的净土；只一眼，就足够魂牵梦萦；千山之宗，万水之源；离天堂最近的地方；世界的第三极……因此，不到阿里，就不算来过西藏。

阿里地区位于西藏西部、青藏高原西南部，北与新疆喀什、和田地区相邻，东邻那曲市，东南连日喀则市，西南与克什米尔地区及尼泊尔、印度等国毗邻，下辖措勤、改则、日土、革吉、噶尔、札达、普兰7县，行政公署设在噶尔县狮泉河镇。阿里的藏语有属地、领地之意，在象雄古国时称羊同，吉德尼玛衮扩张时称纳里，与中亚进行文化交流时称俄力思，而“阿里”之名出现于古格王国时期。

现在的西藏自治区有包括阿里在内的7个地级行政区，其中6个已先后设为地级市，唯有阿里仍保有“地区”的名称和建制，超乎想象的地广人稀是原因之一。阿里地区总面积近34万平方公里，是河南省的2倍，人口却只有12万左右，不及开封市下辖的鼓楼一个区多。如此稀薄的人口密度，与设立地级市的人口集聚要求相去甚远。

阿里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地区之一，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有“世界屋脊的屋脊”之称，而西藏的平均海拔高度不过4000米。前文所述的冈仁波齐峰、玛旁雍错、象雄古国、古格王国、普兰王国也都在阿里，但阿里的神奇之处不止于此。阿里的云是在地上的，触手可及；阿里的路是在天上的，直通苍穹。那里上接天、下连地的达坂（高高的山口）和雪山、旷远绵邈的高山草甸和羌塘无人区、狮泉河镇上空圆圆的月亮……都让我痴迷与难忘。

在阿里地区的216国道旁，高原湿地草原如一块巨大的碧色绒毯，铺展至天际。

在阿里，我几次站到可触摸天空的地方。从日喀则市的“天境”仲巴进入阿里普兰，要翻越海拔5211米的马攸木拉山。马攸木拉的藏语意为母亲的恩惠，是阿里和日喀则的分界线，也是进入阿里的南大门。我站在视野开阔的达坂，听见烈烈风声掠过五彩经幡和洁白哈达，遥望无际的高山草甸，仰头拥抱海阔天空。除了阿里，哪里还有这样的情景！

马攸木拉山是阿里和日喀则的分界线，也是进入阿里的南大门。

1000多年前，阿里地区有50多家驻扎的盐帮，将自然盐用羊驮牛背、边放牧边运输的方式，运送到普兰、日喀则、印度、尼泊尔等地，并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换回青稞、砖茶、布料等日常生活所需的物品，从而孕育了远负盛名的“盐羊古道”传奇。近年来，当地开办粗盐巴加工厂、打造“盐羊古道”旅游品牌等方式，使千年“盐羊古道”焕发新生机。

普兰服饰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其中最精美、最独特的是妇女的孔雀服饰，一套重达20多公斤，装饰有黄金、白银、蜜蜡、珊瑚、绿松石等，堪称“穿在身上的千年历史”。

在阿里，从一处名胜到另一处名胜，或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常需翻越高山。山顶白雪皑皑的邦布拉雪山是从冈仁波齐峰到札达的必经之路，海拔5300米。翻过垭口便是浅黄淡绿的噶尔草原，远处山峦披白，近处动物悠闲。从古格王国遗址到象雄河需翻越海拔5387米的拉吾切拉垭口。车从山脚坡盘旋而上，路如丝带。山顶新雪覆盖，与路面车辙相衬黑白分明。在这里，我把自己的脚印留在雪地，把站在离天最近的瞬间留在大疆的镜头中。海拔5190米的拉梅拉达坂位于从狮泉河前往班公错的途中，噶尔县与日土县交界处。不过，这个达坂很像高速公路的休息区，各种地名指示牌齐全。这些海拔5000多米的垭口是我平生所至海拔最高的地方，虽然氧气稀薄，但我还是努力延长与苍天对话的时间。

日土是边境县，藏语意为城堡坐落在形似枪叉支架的山上，以日土宗遗址、伦珠曲典寺、日土岩画、班公错及湿地等景观为代表。

巍峨的央然岗日雪山在烂漫的野杜鹃衬托下多了一分柔美

阿里天地相接、路云相融。行驶其间，常使我忘记身在何处，欲往何方，正如有人在博客中写的：“阿里广阔无垠，苍茫原始，常常很久的路都遇不到一个人。行驶在蜿蜒的公路上，一望无际，四下空空荡荡。仿佛进入一个未经开化的混沌世界，又像是一只脚踩在了宇宙的边缘。”

阿里的云如同天空的舞台剧，每一刻都上演着不同的故事，那种震撼与感动交织的情绪，让人难以忘怀。

静静躺在改则县洞错南岸的“参天大树”，其成因与潮水涨退过程中水流对滩涂的持续冲刷作用密切相关。

说到阿里，就不能不提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的羌塘无人区，不能不提栖息于此的野生动物。羌塘与罗布泊、可可西里和阿尔金并列为中国四大无人区，分布在西藏、新疆和青海。羌塘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总面积近30万平方公里，横跨阿里和那曲，但主体部分在阿里地区。我们两次沿216国道进出羌塘区，行驶200多公里，所到之处虽不属于“未被人类涉足的神秘地域”，但雪山湖泊河流倒是相遇不少，更重要的是看到了许多野生动物，其中最多的是藏野驴，单个的、三五成群的、成帮结队的，静静吃草的、注目观望的、快速奔跑的，各式各样。藏野驴体型优雅，黑黄白色彩分明。我还看到了“高原精灵”藏羚羊，但并非传说中成百上千只的景象，只是偶尔看到零散的几只。扎西告诉我，由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允许打猎，加之后来偷猎猖獗，藏羚羊和其他野生动物数量锐减。为保护它们，西藏自治区政府1993年设立保护区，有些区域用铁丝网圈起来。随着动物种群、数量的增加，铁丝网被拆除，动物们自由活动的空间增大了，这可能是我没见到太多藏羚羊的原因之一。此外，我们走的是国道，如果走小路或到色林错边，定会看到成群的羚羊及其他动物。除了藏野驴和藏羚羊，我还拍摄到岩羊和黑颈鹤。于我的心境而言，它们不只是可爱的动物，更是与我对话的天使。在对视中，我动情地倾诉，它们温情地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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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塘自然保护区是高原荒漠生态系统的代表地区，不仅有星罗棋布的湖泊、空旷无边的草场以及皑皑的雪山和冰川，还有众多濒危野生动植物。生活在羌塘的动物大多是青藏高原独有或濒危野生动物，如藏羚羊（图1）、野牦牛（图2）、野驴（图3）、黑颈鹤等。

到阿里，一定不能错过地区行署所在地狮泉河镇。它所在的噶尔县东接革吉县，南邻普兰和札达县，北连日土县，西靠印控克什米尔，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狮泉河镇位于县境北部，1964年之前还是一片戈壁荒滩，在国家的大力支持下，几代军民历尽千辛万苦，用20年在狂风肆虐的流沙滩上建起一方乐土，1989年正式设镇。如今的狮泉河镇非常漂亮，街道宽敞整洁，狮泉河穿城而过，两岸楼房林立，路边绿树成荫。我从札达出发，傍晚抵达狮泉河镇，入住饭店准备休息时，突然想去看看狮泉河，仿佛有个约会。扎西开车把我送到桥上。下车后，我走向桥栏，抬头望见一轮圆月正从东边山上冉冉升起，映在狮泉河水中，照在镇子旁边的雪山上……一切都如约而至。万籁俱寂，只有我与月亮的窃窃私语。稍许，月亮升高，我潸然泪下。

狮泉河镇坐落在狮泉河与燕尾山之间。夜晚的狮泉河镇万籁俱寂，明月高升。

流星划过纳木那尼峰上空

第4次西藏之行历时10余天，其中有6日留给了阿里的苍穹与旷野。撰写此文时，我一遍遍翻看当时拍摄的照片，重温在朋友圈发过的图记，觉得有太多遗憾：假如逗留时间再久些，假如到的地方再多些，假如拍照时换个角度或者等等日出日落，假如……那么，笔下的记述一定会更全面、更生动，拍出的照片会更有感染力。但是，自责之后亦生释然。年近古稀的我历经人生风雨，犹能来到阿里，这对我来说可能已是奇迹，又何须苛求完美。倘若还有机会，我愿去弥补所有的缺憾。但无论如何，我去过了西藏，到过了阿里……

作者致谢：扎西先生审阅了全文，提出一些宝贵建议，还提供了照片，本文中萨迦寺经墙照片就是由扎西拍摄。

本文节选自《世界知识画报》2025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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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