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北欧
——碧水与蓝天的倩影——斯得哥尔摩
任永强||甘肃
晨雾还没褪尽北欧的凉意,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从遥远的山城宝鸡发来短信,11.13斤的孙女降生在高新医院。那一刻,“水上美都”斯德哥尔摩的阳光恰好穿透云层,落在酒店窗沿的露珠上,碎成一片暖金。原是带着寻常观光的期待而来,这声遥远的啼哭,倒让这座被波罗的海环抱的城,先有了份心尖上的牵连。
红砖里的星光与丝绸
从城郊酒店出发时,车轮碾过带露的草叶,溅起细碎的湿意,一路向着城中心去。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建筑,是水——梅拉伦湖摊开一汪碧色,近岸的蓝清透得能数清水下石缝里的青苔,往远处渐次晕成靛青,最后和天边的云融成一片,分不清哪是水的尽头,哪是天的起点。而市政厅,就立在这片蓝的尽头,像从水里长出来的。
那是座用八百万块红砖垒起的建筑,却半点不笨重。红砖在阳光下泛着赭红的暖光,墙身错落得有趣:有的地方凸成城堡似的垛口,有的地方又凹出镂空的窗,像位藏着心事的老者,硬朗里藏着温柔。最惹眼是顶端那三顶皇冠,青铜铸就,在光里闪着哑光——导游说那是瑞典的旧识,曾指代瑞典、挪威和斯科讷地区,如今成了这座城的印章,轻轻一按,就印在每个过路人的眼里。
跟着地导往里走,脚踩在大理石楼梯上,闷沉的回响像踩在旧时光里。宴会厅的穹顶很高,高得能盛下一千五百人的呼吸,每年12月10日,诺贝尔得主们的衣香鬓影会漫过地毯,玻璃杯碰撞的脆响混着笑声在此回荡;可此刻空着,倒显出几分肃穆,连风都轻手轻脚的。阳台正对着骑士湾,水像条玉带绕着对岸的建筑,风一吹,波光就爬进窗来,落在墙上那幅“王子画廊”上——导游说尤根王子当年就站在这阳台,看了五年风景,才把窗外的蓝与白,一笔笔挪到了对面墙上。如今画里的浪还在动,像他当年没画完的心事。
转去三冠厅时,目光被幕墙上的丝绸窗帘勾住。米白色的料子上绣着淡青缠枝纹,风过处轻轻晃,像落了片云。“原先是欧洲造的,年头久了脆了,现在这副是去杭州仿的。”地导的话让人心头一动——原来隔着万水千山,丝绸的柔早把东方与北欧的时光缝在了一起,指尖抚过帘角,仿佛能触到杭州的雨,也触到斯德哥尔摩的风。
湖畔的光影与老城的巷陌
从市政厅出来,梅拉伦湖便撞进眼里,碧波推着细浪轻拍湖岸,拍得石头都软了。站在市政厅前的广场上,望着蔚蓝的湖水漫向天际,脚下是绿油油的草坪,草叶沾着晨露软乎乎的,踩上去像踩在云朵上。忙拉着朋友站定打卡,快门按下的瞬间,湖光、红墙与笑靥都落进相册,连风都凑过来,在照片边缘留了道软边。
沿着湖边走了片刻,风里混着波罗的海的咸涩,又飘来街边咖啡馆的肉桂香,甜丝丝的,勾得人想往里坐。导游催着往老城区去,转身往停车处走时,还忍不住回头望那片湖——水色竟比刚才又深了些,像被阳光调了色,从浅蓝成了靛青,倒更像块没磨透的玉了。
车沿梅拉伦湖岸行过一段,便拐进了斯德哥尔摩市区。斯德哥尔摩原是被梅拉伦湖拆成的14座岛屿和一个半岛,70余座桥把它们串在一起,走到哪都能看见水,难怪叫“北方威尼斯”。十三世纪起它就是瑞典的中心,未曾遭受多少战火,老建筑完好地保存下来,连石板路都带着中世纪的温吞。
车轮碾过青石块铺就的路,发出“咯噔咯噔”的轻响,倒像在跟老城区的石板对话——这些石块被岁月磨得边角温润,缝隙里连半点尘垢都寻不见,阳光落上去,竟能映出两旁红屋顶的碎影,影影绰绰的,像老照片。
下了车往老城深处走,脚踩在鹅卵石路上,高低不平的,倒走得踏实。巷子窄得有趣,两旁是矮矮的红砖墙,墙头爬着常春藤,绿叶子垂下来,偶尔扫过肩头,像谁在轻轻拍你。临街的房子多是小店,木窗棂擦得锃亮,有的摆着手工编织的羊毛袜,灰蓝、米白的配色,看着就暖,仿佛能裹住北欧的冬天;有的挂着玻璃器皿,阳光透过瓶子,在地上投出七彩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店主们多不吆喝,就坐在门口的小木凳上,低头翻着书,见我们望过去,便抬眼笑一笑,眼神温和得像巷口的风,没半点生分。
巷子里不时有自行车铃“叮铃”响,一串人骑过去,有年青人,也中老年人,有男有女,前头领队的笑着回头招手,原是和我们一样的游人,踩着自行车寻老城的趣。走着走着,前头忽然开阔些,抬头就看见灰石墙——是斯德哥尔摩大教堂到了。七百多年的老建筑,墙面上爬着暗绿的藤,藤叶间还藏着几簇紫花,倒给沉厚的石墙添了点活气,像老人衣襟上别了朵花。
比起米兰大教堂的繁复、巴黎圣母院的华丽,它实在算朴素——尖顶不高,窗棂也没那么多雕饰,可推开门的瞬间,心就静了。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石板地上投下碎彩,像撒了一把宝石,慢慢挪着。长椅上没有人,导游让我们坐在椅子上,详细介绍着教堂的历史。导游说这是瑞典国王曾加冕的地方,1907年古斯塔夫五世终止了加冕仪式,那些镶金的礼器早收进了博物馆,可教堂里的静,倒比盛典更长久,像一杯温了几百年的茶,还冒着轻烟。
站在祭坛旁望彩色玻璃窗,画的是圣经故事,颜色却温柔,不像有些教堂那般浓烈,倒像水彩晕在纸上。风从半开的侧门溜进来,吹得烛火轻轻晃,也吹得梁上的旧风铃“叮”地响了一声——那声音很轻,却像落进心里,把巷子里的麦香、刚才瞥见的猫的软毛、远处姑娘的笑声,都轻轻拢在了一起,成了团暖乎乎的絮。
换岗的马蹄声与梅拉伦湖的波光
从教堂出来,“哇”沿街两边游人如织,突然响起鼓点,咚、咚、咚,敲得人心都跟着跳。涌到街边看,是皇家卫队换岗了。先是马队过来,枣红色的马踩着正步,蹄子踏在石板路上“嗒嗒”响,像敲在琴键上,马背上的卫兵着蓝制服,手拿各种乐器,铜管乐器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国王进行曲》的旋律刚起,人群里就有人小声鼓掌——不是看热闹的喧嚣,是带着敬意的轻响,怕惊了这整齐的声浪。
我们从大教堂出来时刚过十二点,正赶上这场热闹。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汇成一股潮流,涌向王宫大院,我也跟着往里挤。王宫庭院广场东面临着王宫,南北两侧是弧形的翼楼,广场里早已聚了不少人,我在空隙中穿行,总算挤到王宫岗哨边,这视野开阔,能清晰的观看换岗全程。
不一会儿广播里传出声音,由于听不懂瑞典语,猜想该是宣布仪式开始了。鼓乐齐鸣中,一队卫兵由军官率领入场,右转后在南侧站定。他们身着蓝色军服,脚踏马靴,头戴蓝军帽,站姿笔挺得像广场边的石柱,连影子都不敢歪一下。
正式仪式从马队进场开始:前面是铜管乐队,在北侧靠王宫一端列队;跟着是背枪的卫队,到南侧下马列队,先前入场的卫兵过来牵马出场,马温顺得很,蹄子轻抬轻落。乐队和卫队都精神抖擞,钢铁头盔在阳光下金光闪闪。最惹眼是那些马——鼓手的马全身乌黑,只鼻梁和四蹄是白的,像穿了白袜子,透着俏皮;4名号手的马匹一色纯白,体型俊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鬃毛飘着,像白纱;乐队和卫队的坐骑则是清一色的枣红马,毛色光亮,肌肉线条分明,透着彪悍,却又乖顺地跟着乐声走。
各就各位后,乐队奏乐,国旗出列,换岗正式开始:旗手交接时,红底黄十字的国旗在风里一展,格外鲜亮,像一团火;岗哨交接时,卫兵的正步踏得石板发颤,动作分毫不差,连呼吸都像合着拍子;南北两队互换位置时,队列像水流般顺畅,竟没半点磕碰,看得人心里熨帖。
最好看的是之后的乐队巡演:马匹先分成两队绕场,蹄声踏得和乐声同频,一步一声,像在合唱;接着又走8字形绕全场,马鬃在风里飘,像流动的红绸;最后马匹竟随着乐声踩点,前蹄轻抬又落下,犹如跳起小步舞曲,连马尾巴都跟着晃。观众们都看得入了神,掌声此起彼伏,直到12时50分仪式结束,还有人望着卫队远去的背影舍不得挪脚,仿佛那蹄声还在石板路上响。
两点登船时,肚子恰在叫。船上的鱼丸、土豆泥配着酱,酸里带甜,就着窗外的水色吃,格外香。后来换了观光游船,船一开,一位年长的中年男子用中文详细介绍着湖边错落有致的建筑,声音宏亮而有磁性,此时两岸的风景动了起来:红顶房子临水而居,窗棂映着波光,像撒了把碎银;偶尔有白色的游船驶过,带起的涟漪吻过桥墩,像一声悠长的叹息。七十座桥在水里叠着影,有的是石拱桥,弧度温柔得像月牙;有的是铁索桥,钢绳在蓝天下绷成直线,刚柔相济,倒像这座城的筋骨,连着水,也连着时光。
有段水路特清,能看见水下的卵石,圆滚滚的,竟有几个当地人跳下去游水,胳膊划开的浪纹里,都透着自在——导游说这里不让商船过,水才敢这么干净。原来一座城的高贵,从不是装出来的,是连水里的鱼、岸边的人,都活得舒展,像这水一样,想清就清,想软就软。
离岸时的回望
三点半,要登上去芬兰大型游轮船了。站在码头回望,斯德哥尔摩的桥影正被暮色染成暖黄,灯光亮起来,在水面投下细碎的金斑,桥影与水影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现实,哪是梦。
诺贝尔晚宴的星光,大教堂的静,换岗马队的蹄声,老城巷子里的麦香,还有梅拉伦湖那片能映出云影的蓝,都慢慢叠成一幅画。原来有些相遇,不必刻意记,它会像船尾的波,在心里荡很久——就像孙女降生时那声啼哭,和此刻波罗的海的风,都成了时光里温柔的注脚,轻轻一压,就印在了记忆深处。
写于斯得哥尔摩前往芬兰赫尔辛基的大型轮船上
2025年8月28日
图片/网络
作 者 简 介
任永强,退休公务员,高级经济师,喜欢用眼去看世界,用脚去丈量世界,用笔去记录、感悟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