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味杂记》
世人皆知川湘之辣,却鲜有人识得赣地之味。我曾在南昌街头,见一老翁蹲踞巷口,面前摆着三五个乌黑瓦罐,白气从罐口钻出,倒像是罐中藏着什么活物。这便是江西人\"煨\"的功夫了。
江西人食辣,与别处不同。他们不用干椒,偏要选那青红相间的新鲜辣椒,与猪肉同炒。肉片在铁锅里翻腾,辣味便渗入肌理。我曾见一壮汉食此物,汗如雨下却不肯停箸,想来这辣中必藏着什么勾魂的魔力。
瓦罐汤的玄机,全在那口粗陶罐里。老表们说,这罐子用久了,内壁会结一层油膜,新罐反倒煨不出好汤。鄱阳湖的银鱼入汤,鲜得能让人咬到舌头。有趣的是,这般金贵的鱼儿,江西人偏要拿来腌制成霉干菜,与白粥同食,倒也别有风味。
九江的宴席最是讲究。十二冷碟十二热菜排开,能摆满整张八仙桌。其中必有一道瓦罐煨饭,米粒吸足了肉香,连锅巴都是金黄的。席间必配南昌米酒,甜得恰到好处,三杯下肚,连最木讷的食客也会哼起采茶调。
说来也怪,江西人吃鸭的法子格外多。老鸭汤、板鸭、酱鸭,竟能月月不重样。某年冬日,我在赣江边见渔人用鸭油炒藜蒿,香气飘过半个码头。这味道,大约就是江西人说的\"家乡味\"罢。
如今想起那些瓦罐里咕嘟的声响,倒像是赣水在低语。愿诸君得闲时,也去尝尝这藏在辣味里的温柔。人生百味,总要都试过,才不枉走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