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人都去哪里吃饭呢?
除了在家里吃饭,很多人(尤其是工人和学生)都选择公共食堂。也可以说,他们吃的是“大锅饭”。
苏联的“大锅饭”,并不仅仅是字面意义上的集体用餐,而是一场席卷整个社会的饮食革命——它用标准化的菜单、廉价的食材和工业化的生产,试图将人们(主要是就家庭妇女)从厨房中“解放”出来,并喂饱一个急速工业化的超级大国。
苏联的公共饮食体系诞生于一个宏大的乌托邦理想:消灭家庭私有制,实现生活集体化。
在当时领导人的构想中,家庭厨房是落后的象征,而公共食堂则是通向最终理想的阶梯——在那里,食物不再是家庭主妇的负担,而是国家为劳动者提供的福利。
于是,从莫斯科到海参崴,几乎每一个工厂、学校、机关都建起了食堂。
工人们不再需要回家吃午饭,他们可以在单位的食堂里享用一顿由国家补贴、严格按GOST(国家标准)制作的三道菜套餐:汤、主菜和糖渍水果。所以你可能会看到一碗罗宋汤、一份裹着面包屑的肉饼,再加一杯甜腻的糖渍草莓。
重点是价格很便宜,足以让人们放弃自己在家里花时间,转而奔赴公共食堂。
在苏联初期,有一句口号是非常代表性的,那就是:告别厨房苦役!
当时鼓励妇女们去参加劳动,而不是在家里为家务忙碌。公共食堂正是支撑这一政策的基础设施。
当然,不是所有苏联人都选择食堂的。一些高官、精英、艺术家有更广泛更高端的选择,比如咖啡馆、餐厅,甚至是销售稀缺食品的商店。
而普通人却很少去餐厅,大多人可能会在婚礼、特殊纪念日等重大活动时才会光顾,一是因为餐厅消费极高,二是因为餐厅位置实在难订。
苏联的食品供应并不总是充足的,甚至可以说是经常会出现短缺的情况。
1932年,由于肉类供应持续紧张,国家采购负责人米高扬亲自下令:每周四为“鱼日”。
为什么偏偏选择周四呢?
要知道苏联的主要宗教是东正教,而传统上东正教徒在周三和周五都要斋戒,在周四吃鱼就避免了直接冲突,又悄然瓦解了宗教习惯——毕竟在教义上,鱼不算是肉,但是在实质上,鱼真的不算肉吗?
从此,苏联每周四的食堂菜单就变成了鱼的天下,什么煎鳕鱼、鱼肉饼、鱼汤应有尽有。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鱼罐头。从1930年代末开始,渔业迅速发展,鱼罐头(金枪鱼、粉鲑、沙丁鱼)走上了苏联公民的餐桌。
不过最开始的时候,苏联人对鱼罐头兴趣缺缺——直到发生了“珍珠罐头”事件。
苏联高级政治家维亚切斯拉夫·莫洛托夫对外宣称,一伙走私犯将珠宝藏在鱼罐头里运往国外。他还当众打开一个罐头,从里面取出了一条珍珠项链。
苏联民众一看,这是要发财了啊!于是,几天内原本滞销的鱼罐头就被抢购一空——每个人都希望自己“中奖”。
不得不说,维亚切斯拉夫·莫洛托夫实在是个“营销鬼才”。
到底有没有人中奖也没人关心了,反正后来因为这些鱼罐头诞生了不少鱼类菜肴。
在苏联时期,为了节约省钱,厨师们想了很多办法。于是,出现了很多平替版的美食。
一个经典的例子就是奥利维尔沙拉。这种沙拉的“原版”是俄罗斯沙拉,是1860年代一位法国厨师发明的,最初的食材包括鱼子酱、小龙虾、松鸡和刺山柑——一看就是俄罗斯贵族的风格。
到了苏联时期,俄罗斯沙拉开始变身——稀有食材被香肠、土豆和罐装豌豆替代,法式酱汁也换成了国民酱料——蛋黄酱。
意外的是,这种改造反而大获成功。
以至于今天,当世界说起“俄罗斯沙拉”时,想到的不是当初那位法国主厨的奢华拼盘,而是苏联主妇在新年夜端出的、堆满蛋黄酱的土豆沙拉。
每个苏联孩子或许都听过这句话:别碰它——这是留给新年的!
还有一个典型的例子是“穿皮草的鲱鱼”。鲱鱼块上覆盖着层层煮熟的土豆、胡萝卜、甜菜丝、鸡蛋碎,并且包裹着蛋黄酱。
至于为什么叫“皮草”,是因为它的全名叫“抵制和诅咒沙文主义与崩溃”(Boycott and Anathema to Chauvinism and Collapse),其俄文缩写正好是SHUBA(皮草)。
在物资短缺的时代,这些美食成了节日的象征,空荡荡的商店货架反而催生出一种全民共享的味觉记忆。
上面我们也提到了一种食物,那就是“蛋黄酱”。在现在看来不怎么健康的蛋黄酱,当初却被认为是珍贵的,因为它包含满满的卡路里和脂肪。
同时,蛋黄酱还有种“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
苏联人认为,不管是多难吃的食物,只要淋上了蛋黄酱都可以变得好吃。
蛋黄酱盛行的年代,在货架上几乎很难找到。很多苏联人只能在节假日吃到蛋黄酱——这就又增加了蛋黄酱的魅力。
1991年苏联解体后,这些充满工业感的食堂大多消失。
但有趣的是,近年来苏联风格的餐厅又在俄罗斯街头涌现。
人们在这里寻找的不仅是食物,更是一种情感记忆:穿着白大褂的食堂大妈、铝制托盘碰撞的声响、总是略带焦糊味的荞麦粥。
对于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这是怀旧;对于年轻人,这是体验历史的新奇方式。
苏联厨房留下了深远的遗产:它创造了全民共享的味觉符号,它用工业化方式喂养了庞大人口,它也证明了——即使是最严酷的标准化的饮食,也能孕育出温暖的情感记忆。
今天的俄罗斯餐桌早已国际化,但每逢新年,几乎每个家庭还是会准备那盘厚厚的奥利维尔沙拉。这就是美食传承的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