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傢老字號，緣何被摘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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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商務部等五部門公佈中華老字號復核結果，55個原老字號被移出中華老字號名錄。石傢飯店在移出之列，為江蘇唯一被摘牌的“中華老字號”。
石傢飯店，曾上榜多個江蘇美食老字號排行榜，在蘇州與得月樓、松鶴樓等齊名，石傢飯店的蓴菜湯、鲃肺湯等名菜是很多人記憶裡不可多得的“人間美味”。
這傢聞名遐邇的中華老字號，為何突然被摘牌？
尋訪被摘牌的石傢飯店
石傢飯店位於蘇州市吳中區木瀆鎮，始創於 1790 年，1929年李根源為該店更名為石傢飯店。該店醬方等十大名菜在蘇幫菜中素有口碑，有“石菜”之譽，央視曾拍攝《石傢醬方》在《舌尖上的中國》中播出。石傢飯店招牌菜鲃肺湯尤有特色，居永泉是石傢飯店非物質文化遺產鲃肺湯技法傳承人。
11月底、12月初，記者多次到木瀆鎮尋訪石傢飯店，調查其被摘牌的原因。
“石傢飯店前幾年碗筷都堆在街上賣瞭，老街上的店早就不開瞭。”“老街上的店還開著。”“李公堤有石傢飯店。”“靈巖山開瞭一傢石傢飯店。”幾位木瀆當地人給瞭記者幾個不同的信息。
多年前，記者曾經去過木瀆鎮老街中市街18號的石傢飯店。再次來到木瀆古鎮老街中市街18號，記者發現，這裡的確還開著飯店，但飯店掛的匾牌是“弘石飯店”。
“菜單上都是原來石傢飯店的菜，招牌菜有蓴菜湯、鲃肺湯。”當班的服務員說，飯店叫“弘石飯店”，就是弘揚石傢飯店的意思。
木瀆鎮中市街18號蘇州市石傢飯店總店舊址，現在是弘石飯店。
記者查閱蘇州工業園區人民法院（2017）蘇0591執3058號《執行裁定書》等相關法律文書，發現木瀆鎮中市街18號（總店）房產早已被司法拍賣，現在的“弘石飯店”與原來的蘇州市石傢飯店是完全獨立的兩傢飯店。
“石傢飯店現在叫塔影飯店，在翠坊橋南街。”老街正在做棗泥麻餅的金樂元師傅告訴記者。記者來到塔影飯店，才發現原來石傢飯店居永泉徒弟宋建春在這裡掌勺。塔影飯店總經理朱羽說：“這邊的菜跟石傢飯店的菜是一模一樣的，但塔影飯店不是石傢飯店。”
在當地采訪多個政府部門後，記者獲悉，蘇州市石傢飯店一度在蘇州靈巖山、李公堤等地開辦多傢分店，但因經營不善，木瀆鎮總店被查封拍賣，李公堤店也早已關門。現在，靈巖山的石傢飯店還開著。
葉恭綽題寫的石傢飯店店名。
於右任題詩石傢飯店。
記者尋到靈巖山的石傢飯店，大老遠就看到瞭葉恭綽題寫的石傢飯店店名，飯店門口還貼著“中華老字號”標識。大廳內懸掛著李根源題寫的匾額，左右兩根柱子上則是於右任的“名滿江南”和費孝通的“肺腑之味”。大廳兩側是金箔壁畫《姑蘇繁華圖》長卷，描繪瞭1759年自木瀆靈巖山至虎丘山的清代蘇州市井風情。“老桂花開天下香，看花走遍太湖旁。歸舟木瀆猶堪記，多謝石傢鲃肺湯。”於右任給石傢飯店的題詩懸掛大廳中央。飯店在靈巖山景區，陸續有遊客到飯店就餐。
“它是一傢老店，到蘇州一定要來吃的。”上海遊客顧先生告訴記者。
大堂一角《姑蘇繁華圖》描繪的木瀆靈巖山盛景。
尋找石傢飯店的同時，記者也在居永泉居住地木瀆西街等地打聽其下落。“現在孫悟空也找不到他瞭。”朱羽說。
經濟糾紛走向解不開的“死結”
“石傢飯店中華老字號被摘牌瞭，但商標還在。”靈巖山景區的石傢飯店總經理袁永芳說，居永泉是原來蘇州市石傢飯店的老板，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鲃肺湯技法傳承人，他離開飯店以後，飯店自然要被移出中華老字號名錄。
“老字號被摘牌，我也認為可惜，但沒辦法。我承包經營飯店，有這個心沒這個力，商標、房子都是金星村的。我能有什麼辦法把老字號保留下來？”袁永芳說，他找過當地商務局等部門，但是因為材料不全、條件不夠等原因，老字號沒保下來。
查閱工商信息、司法文書，采訪相關方當事人，記者梳理出蘇州市石傢飯店和木瀆鎮金星村、靈巖山石傢飯店之間的關系——
蘇州市石傢飯店成立於2004年，老板為居永泉。
金星村曾是蘇州市石傢飯店房東。居永泉的蘇州市石傢飯店雖然菜品叫好叫座，但因為過度擴張、經營不善導致資金鏈出現問題，與金星村等商業夥伴產生經濟糾紛。蘇州市石傢飯店的商標，通過司法程序拍賣，被金星村買下來，部分內外裝修等資產抵債給瞭金星村。
2019年7月23日，蘇州市石傢飯店有限公司註冊成立，法定代表人周凱，木瀆鎮金星村經濟合作社占100%股份。金星村經濟合作社分別於2020年、2021年向國傢商標局申請註冊“木瀆石傢”“木瀆石傢飯店”商標。
現在靈巖山的石傢飯店，所有者為蘇州市石傢飯店有限公司，由蘇州黎光餐飲管理有限公司經營。
吳中區商務局相關負責人介紹，蘇州市石傢飯店本世紀初轉制為民營企業，經營者為居永泉。2016年，石傢飯店與金星村發生經濟糾紛，法院查封瞭石傢飯店，該店停止營業。2016年11月，石傢飯店拍賣其持有的“石傢”“石傢飯店”商標，被木瀆金星村拍得。蘇州市石傢飯店喪失其代表性商標所有權和使用權，飯店2018-2022年經營數據為0，加之蘇州市石傢飯店存在十幾條失信信息，居永泉本人也有失信信息，按照商務部《中華老字號示范創建管理辦法》，石傢飯店老字號復核未通過。蘇州市石傢飯店有限公司與蘇州市石傢飯店是兩個完全獨立、無明確關聯的主體，不能作為繼承者進入中華老字號名錄。
記者瞭解到，摘牌的55個老字號，都長期經營不善。
老字號出現經營方面的問題甚至瀕臨倒閉並不鮮見，但大多能通過經濟手段、法律手段恢復正常經營。蘇州市石傢飯店關門前後，唐勁松在吳中區商務局商貿服務科工作，他對這段歷史記憶猶新。他說，蘇州市石傢飯店在關店之前，繳稅、經營狀況還比較正常，年營業額上億元。石傢飯店的商標被司法強制拍賣後，蘇州市石傢飯店被判停止使用“石傢飯店”商標並變更字號。
“原中華老字號企業蘇州市石傢飯店的經營者沒辦法經營，就沒辦法再留在中華老字號名錄裡。這就變成一個死結瞭。”唐勁松認為，其實有經濟糾紛也可以想辦法共贏的，老字號也是可以授權使用的，走到這一步是很多人不想看到的。
“石傢飯店牌子老，名氣大，文化底蘊很深，村裡何嘗不想把老字號保留下來？”在木瀆鎮香溪社區的金星村，蘇州市石傢飯店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周凱對記者說，“老字號”牌子丟瞭，他也挺揪心。周凱是蘇州市吳中區木瀆鎮香溪社區黨委副書記，也是蘇州市吳中區木瀆鎮金星村股份經濟合作社法人代表。石傢飯店被移出中華老字號名錄的消息傳開後，他接瞭不少電話，基本上都是責備村裡的。
周凱解釋說，就保住石傢飯店“老字號”，村裡與債務纏身的原經營者居永泉有過協商。“非常困難，他要價太高瞭。”周凱算過賬，按照居永泉的要價，雙方合作，也許能保下這個老字號，但飯店至少在5年之內看不到效益。”周凱說，村集體資產收益要保證，居永泉至今還欠合作社1000多萬元。
“合作社1300多個股民，我們做任何決定，股民代表大會60多個人都得同意。”周凱表示，村裡盡力瞭，沒有“中華老字號”，沒有傳承人，“石傢飯店還是石傢飯店，老字號的牌子實在得不到的話，也就不要瞭”。
靈巖山的石傢飯店。
老字號不能一“老”永逸
記者瞭解到，原來居永泉石傢飯店年租金300萬元，承包人袁永芳年承包費600萬元，溢價部分包含石傢飯店商標使用費等。6年來，石傢飯店商標給村裡帶來瞭實實在在的收益。
“石傢飯店中華老字號被摘牌瞭，但商標在，我們生意還是很好，沒受什麼影響。飯店面積2萬平方米，包間20多個，每天基本滿座，一天流水能有六七萬元。”靈巖山石傢飯店總經理袁永芳說。
周凱坦言飯店的菜品還有提升空間，“菜品跟承包人溝通瞭好幾次，石傢飯店牌子不是靠海鮮、川菜、烤肉撐起來的，村裡的要求是，不管誰來經營，要盡早把這個牌子再重新樹起來。”
靈巖山的石傢飯店，餐廳工作人員介紹鲃魚，帶魚、鯧魚等海鮮占瞭大部。
“這傢老字號，本來是蘇州文化的一張金名片，就這樣被摘牌，太可惜瞭。”蘇州餐飲協會顧問王稼句認為，保護老字號，就要保護老字號所代表的商品品質、技藝傳承。
周凱則覺得，應該慶幸“石傢飯店”的商標、字號還在，“石傢飯店”盡管“臂膀”斷掉一個，如果以後能補足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和老字號稱號，就可以再完滿。
石傢飯店鲃肺湯。
“如果能解決石傢飯店商標跟字號統一的問題，比如村委會把居永泉手裡的字號收購瞭，或者居永泉解決瞭負債問題，把村委會的商標再收回去，都可以重新申請中華老字號。”蘇州市老字號協會秘書長吳問斌說，如果糾紛不能解決，金星村雖然持有瞭原石傢飯店的商標，但村裡註冊的蘇州市石傢飯店有限公司要經營50年後才能申報市、省、國傢級老字號。他認為，老字號企業應吸取石傢飯店等中華老字號被移出名錄的深刻教訓，不能“倚老賣老”吃老本，不能一“老”永逸，要更好地做好傳承，同時加速創新轉型，跟上時代的步伐。
吳中區商務局相關負責人表示，石傢飯店等中華老字號被摘牌，給瞭他們警示，老字號要適應新發展，強優勢、補短板，做好經營管理，要“紅瞭再紅”。一些字號已經存在瞭幾百年甚至更久，老字號非常珍貴，呼籲在保護商標的同時也應保護字號，可以通過立法來為老字號的傳承和創新保駕護航。
撰文、圖攝| 丁蔚文
編輯 | 洪葉
出品 | 新華日報全媒體經濟新聞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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