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之旅藏着古今中外的鲜味密码,一口吃尽跨国界的舌尖浪漫。
法国至今已去八趟。说起法国的吃,吃货多剑指生蚝(牡蛎),大有不吃就等于没去过法国之势。我对生蚝的初印象,最早见于莫泊桑的《我的叔叔于勒》中,“她们的吃法很文雅,一块精致的手帕托着牡蛎壳,嘴巴向前伸着,免得弄脏袍子。然后嘴很快地微微一动就把汁水吸了进去,牡蛎壳就扔到海里。”
第一次吃生蚝在科涅克,这个以干邑闻名的小镇属夏朗德省,该省生蚝获得“Label Rouge(红标)”认证,其中芬大奇蚝(Fine de claire)被誉为“蚝中贵族”。饭店是1908年开业的LE COQ D’OR(金公鸡),店堂内餐垫、座椅、靠背一抹紫色。我点的海鲜拼盘中,生蚝6个。在法国吃海鲜多拼盘,蚝、虾、螺等组合,置腰形大盆,或上海鲜下调料的两层托盘。不用任何佐料,要的就是原汁原味。
苏东坡吃蚝虽无“东坡肉”之名,却有文字记载,见1099年(宋元符二年)给儿苏过信里。一是小蚝蒸,“肉与浆入水,与酒并煮,食之甚美,未始有也。”二是大蚝烤,“又取其大者炙热,正尔啖嚼。”他还幽默叮嘱道:“每戒过子慎勿说,恐北方君子闻之,争欲为东坡所为,求谪海南,分我此美也!”蛮荒地上被贬人,生活却在生蚝上开出花来。
朋友说诺曼底的生蚝好,该地区与夏朗德同列法国七大产蚝区。今年到诺曼底,方知当地美食有“三件套”:含生蚝的海鲜、卷饼和苹果酒。1944年“D日”行动登陆点之一的犹他海滩是著名产地,其生蚝肉紧实味咸鲜并带一丝奶香,全拜这超大潮汐和风浪所赐。成名甚早是布列塔尼北部康卡勒的生蚝,路易十四时期就为贡品。
无论在不濒海的阿维尼翁还是临海的尼斯,生蚝一样好吃。法国四季有蚝吃,它是世界上第一个实现大规模人工养蚝国家,加之一面大西洋一面地中海,9月到次年4月是享用大西洋生蚝上佳时节,而地中海三体蚝可全年享用。
法国生蚝名气响为馋老胚主打目标,吃青口是:搂草打兔子——捎带的。第一次听到“青口”是上世纪在多伦多,一看这不是上海人的“淡菜”么,其实它的大名是“贻贝”。小小淡菜在唐朝元和年间,“明州(今宁波)岁贡蚶、蛤、淡菜(《资治通鉴》)”。
明明是海货,却在上海及江浙叫“淡菜”。据《浙江通志》:“浙人呼淡菜曰‘东海夫人’……去其壳,不着盐而干之,故名‘淡菜’。”又:“淡菜为蚌属,以曝干时不加食盐,故名。(徐珂《清稗类钞》)”
在上海,过去买淡菜到南货店,海味是其经营的土特产之一。小时候,家里烧冬瓜番茄汤会放淡菜,如同放开洋,其鲜味都到汤里,淡菜本身就没啥味道。
海货当是吃鲜活。这几年去法国,见青口总不放过;就连去年生日在南特,点了意大利面,也大快朵颐了青口。大西洋的青口个头不大,色金黄肉鲜嫩,配些许洋葱。与吃蚝一样,不需调料。不管在南法还是北法,端上桌的盛器貌似全国统一,黑色小锅装得满,配菜统统是薯条。吃完后,锅底有奶色汤汁,据说宁波人也用这个来做蔬菜羹汤。
我吃青口的最佳地不是海边,而是在圣米歇尔山上,大玻璃窗对着潮水退去的滩涂,心底里升起与苏子样的念头,勿来“分我此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