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旅游报)
转自:中国旅游报
本版插画 郭昕
□ 吴 镝
9月,天津蓟州的山色间开始点出星红,犹如滴入水中的胭脂,缓缓地散开去,最后成就了满山斑驳的红晕。这是山楂开始成熟的时节。
山楂树不甚高大,枝干多虬曲,颇有些倔强的样子。叶子是深绿色的,边缘有细密的锯齿,托着一簇簇的红果,倒也相映成趣。那果子圆溜溜的,表皮光滑,颜色是朱红里缀着淡黄的小点,远远望去,像是无数的小灯笼挂在枝头,在秋阳下发光。
我幼时家居小城,后院便有一株山楂树。每至秋深,便见母亲持竹竿敲打枝丫,红果便扑簌簌地落下来,打在头上生疼。我们小孩子们却不怕,争着撩起衣襟去接,接到一个便嘻嘻地笑。母亲总是嗔怪我们贪玩,眼角却堆着笑纹。这般情景,至今想来犹在眼前。
山楂生食极酸,牙齿不好的人是不敢轻易尝试的。我少时曾目睹邻家小孩偷食山楂,咬了一口,酸得挤眉弄眼,却又不舍吐出,硬是囫囵咽下,从此见山楂便绕道而行。然而经过一番炮制,这酸果却能化出百般滋味。
我家更常制的是山楂糕。母亲将山楂洗净去核,入锅加水煮烂,以纱布滤去渣滓,得紫红色的浓汁。再兑入适量的糖和淀粉,徐徐搅拌,直至黏稠,倒入陶盆中晾凉成形。切作菱形小块,撒上些许桂花,便成了。这山楂糕紫红如玉,颤巍巍地凝而不散,入口即化,酸甜适中,最是消食解腻。饭后取两三块佐茶,可谓一乐。
另有一法,是晒制山楂干。择晴朗天气,将山楂切片,铺在竹匾中置于日下曝晒。不过两三日,便收缩成暗红色的小片,蜷曲如耳。收贮于陶罐中,冬日可取来泡水喝,酸甜生津,于燥热的炕上饮一杯,颇能润喉。有时伤食腹胀,取几片嚼食,最是管用。
至于山楂酱,则更见功夫。须慢火细熬,不停搅动,免其粘锅。熬成后殷红浓稠,可涂面饼,可拌凉菜,用途颇广。我姑母家每年必制数十瓶,分送亲友,极受欢迎。
到了冬天,最常见的自然是冰糖葫芦。小贩担着担子走街串巷,插满冰糖葫芦的草把子随风摇晃,糖葫芦在阳光底下晶莹剔透,颇是惹眼。选那大小匀称的山楂,去核穿成串,在熬化的冰糖中一滚,取出待冷,便见透明的糖衣凝住了红果,煞是好看。咬下去先是脆甜的糖壳碎裂,继而酸软的果肉沁出汁水,甜酸交织,竟教人吃了一颗又想下一颗。
今秋偶得闲暇,重返故里。老屋后的山楂树犹在,只是更见苍劲。树下落果遍地,竟无人拾取。我俯身捡起一颗,擦去尘土,放入口中。酸味瞬间漫开,激得舌根发紧,然而细细品去,酸中竟有回甘,继而满口生津。这滋味恍如昨日,却又不同往昔。
归时夕阳西下,满树红果映着余晖,熠熠生辉。我驻足良久,终于折了一小枝带回去,插在案头瓶中,也算留住了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