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沟奇观记—陕西省安康市汉滨区县河镇财梁村探访一
记者王开成
千里巴山,千里风景。
地处大巴山北麓山窝窝里的家乡—陕西省安康市汉滨区县河镇财梁村兰溪沟,我家的老宅就建在在兰溪沟畔、枫树垭下古树梁山脊根上。
我的童年、少年时代,都是在兰溪沟畔度过;兰溪沟的一草一木,都让我魂牵梦萦。
兰溪沟的山水,我同年的根。
【兰溪沟的命名之谜】
兰溪沟,这条蜿蜒于大巴山北麓的5公里长溪流,如同一条碧绿的丝带,将汉滨区与平利县轻柔分隔。
兰溪沟的名字背后藏着两个动人的故事:
第一种说法:沟岸盛开着十余种兰花,春来幽香浮动,溪水映着兰影,仿佛大自然亲手绣了一条花溪,故名“兰溪”。
第二种说法:财主的女儿“兰花”与穷小子相恋,却因门第之隔跳河殉情。后来穷小子得官,为纪念这份“似水长流”的情意,将这条沟命名为“兰溪”。
这两种说法,一写实一浪漫,恰似溪水本身——既有山石的坚韧,又有柔波的缠绵。
【白火石滚与山泉的馈赠】
兰溪沟沟脑处的“白火石滚”山垭,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圆柱形白火石碾滚,传说曾是明末油坊的遗物,如今这个山垭得名叫“白火石滚”。
山垭旁侧的一眼山泉汩汩涌出,当地人掘泉为井,冬暖夏凉。泉水溢出水井,跌入沟溪时,如碎银倾泻;溪水坠入浅潭溅起的水雾,在晨光中织成半透明的纱帘。
赤足踏入,沁凉攀上脚踝,鹅卵石温润如玉,托着流水的裙裾滑向幽深。
【沟溪流的千面性格奇观】
兰溪沟的溪水,时而激越如弦,在落差处拽起珍珠般的浪花;时而潺缓似绸,绕过墨绿的苔藓,将树影搅碎成晃动的金箔。
中游的溪水平缓处宽约两米,水深没脚,曾是孩童跳沟比赛的天然擂台——邻居哥哥们一抬腿便如羚羊过涧,而我需助跑才能险胜,弟妹们则总扑进水里,溅起一片欢笑。
下行至三山嘴汇合处,三座山脉的山嘴如三位巨人的二只拳头和一只脚,冲撞在一起:两面百丈陡崖几乎相贴,崖壁上树冠连成“天桥”;另一面山的山脚踢进了两面陡崖下。
峡谷狭窄如缝,一条一小溪水小,在陡崖下汇聚,懒洋洋地走出窄窄的狭谷,成“T”字型,汇入另一条沟溪水。
至此,这就是兰溪沟下游了。
兰溪沟下游溪流两岸,大山更加险峻陡峭,徘徊不前的溪流的,在经过岸边巨大的白火石碾盘后,沟床随着山体急转90度,又盘施半个圆,溪水陡然加速,冲进山谷里。
沟岸边半间屋大的白火石碾盘,本与沟脑山垭上白火石滚,是天生人造的一对。而今,这碾盘沉睡如一枚远古的纽扣,一米厚的躯体压着未叙完的传奇:它的椭圆形轮廓,像被洪水磨圆的月亮残片,又似巨蟒渡劫时甩落的尾环。雨林的藤蔓为它披上绿纱,而板根古树投下的阴影,恰似考古学家的问号,在苔藓上蜿蜒生长。
山谷里,溪流是顽皮的银精灵,忽而左跳,忽而右蹦,水珠串成珍珠项链抛给青苔;小瀑布与瀑布们像是被风推搡着肩并肩奔跑的丝绸,数十匹银练在岩壁上连缀成流动的星河,时而垂落成飘卷的纱幔,时而碎裂成叮咚的碎玉。
最终它们纵身跃下数百米高的悬崖,仿佛天河决堤时坠落的万千星子,带着清冽的月光轰然砸进深潭——那声响不是雷鸣,而是整座山谷在龙吟中震颤,潭底沉睡的翡翠被这生生不息的吻唤醒,泛起一圈圈粼粼的笑纹。
潭口溪水,前呼后拥地向下流奔去,在沟口汇入小吉河。
【生态宝库与田园诗画】
兰溪沟山脉的怀抱里,孕育着万物。
▇ 山脉最秀丽的画卷。
兰溪沟的数十条山脊,是大地隆起的脊椎骨,每道褶皱里都藏着绿色的火焰。松林在峰顶站成墨绿的方阵,针叶如淬火的钢针,将云絮钉成流动的旗幡。
山腰的枫树是调皮的画师,用朱砂笔在黛青绸缎上点染,白杨则举着银箔书页,替风朗读山谷的秘辛。
溪流是条游走的银链,竹林用青玉簪将它别在翡翠衣襟上。垂柳总把影子绣进溪床的绸面,而梧桐叶飘落时,像金箔信笺盖住蚂蚁搬运的寓言。
我家的老屋在古树环抱里,像一枚被时间遗忘的纽扣,栗子树在院下山坡上摇着带刺的铜铃,每阵风过,整座山梁便成了晃动的八音匣子。
暮色四合时,麂子的鸣叫是沟谷里最绵长的颤音,而星子坠入溪流的刹那,兰溪沟便成了倒悬的银河——每道山脊都是琴弦,弹奏着光与雾的即兴曲。
偶有红豆杉如嵌在锦缎上的紫水晶,山岭上偶尔横生的盘根,则像老龙蜿蜒的脊骨,披覆着苔藓织就的龙鳞鬣甲。
▇ 四沟五梁六面坡的田园诗行。
兰溪沟的水,像一位慵懒的旅人,从上游悠悠流下,途经五个山嘴,又接纳了六条溪流的密语,终于在我家山嘴拐弯时,显露出中游的从容。
这样的山,是撑起蓝天的巨人脊梁;这样的水,是滋养万物的琼浆玉露。
沟溪两岸的水田中游的四个山嘴各藏着一股清泉,如同大地伸出的手指,将溪流编织成网,网住山梁、坡地,也网住了我家族谱里摊开的三代人的指纹。
四座山嘴像忠诚的卫士,守着四条小溪汇入的入口,沿途的水田,如同被山神随手撒落的翡翠碎片,大大小零落在沟谷的臂弯里。
稻浪随山势起伏,像被风揉皱的绸缎,泛出亿万片金箔般的微光,映照着年年金黄的丰收喜悦——四沟五梁六面坡,皆是我家铺展在大地上的绿色诗行。
兰溪沟沟口河对面对面,一块二十余亩的平坝,安静地卧在河岸山嘴旁,那里的水田如同被平利县环抱的孤岛珍珠,却是财梁村二组叔父家的飞地。
这些田畴虽置身他乡,却依然流淌着属于汉滨区的稻香,像一封封寄给远方的金色家书。
▇ 百草精心编织的出药典锦绣。
沟溪的银边与山岭山坡的青襟上,百余种中草药如大地精心编织的锦绣,肆意铺展——
石菖蒲似碧玉簪斜插水畔,百合如白裙仙子低垂花盏;五味子串起紫红珠帘,马鞭草摇曳着野性的紫色火焰;荆芥是薄荷味的绿云,紫苏舒展紫罗纱般的叶片;川芎的根茎如苍龙隐入土中,党参的黄花像星星撒落坡地;葛藤是攀岩的绿蟒,茵陈蒿簇拥成毛茸茸的灰绿绒毯;天麻如琥珀般的块茎藏于腐叶之下,鱼腥草则捧起碎玉般的白花,在湿地里低语……
它们随山风摇曳,是大自然散落的药典,每一株都是土地馈赠的生机诗行。
▇ 数十种山果呈上饕餮盛宴。
兰溪沟的山野,是一桌自然的饕餮盛宴——
八月楂如紫玉般垂挂枝头,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是大自然遗落的珍宝;刺黄泡的酸甜裹着细刺,像顽皮的精灵在舌尖跳起踢踏舞;金樱子披着金色甲胄,宛如武士守卫丛林;而红豆杉果子则似散落的玛瑙,在绿叶间闪烁着红润的光泽。
刺梨如缀满金钉的绣球,野柿子像一盏盏小灯笼,蛇莓红艳似龙吐出的珠玑,拐枣的枝桠则如扭曲的万寿符咒。
桃金娘紫得发黑,像蘸饱了暮色的浆果;龙葵簇拥成串,宛若夜空撒落的碎钻;羊奶子白中透粉,仿佛挤出的云朵凝成了果实。
绿荫之下,火炭母的红果如炭火余烬,铜锤玉带草的蓝紫果实似微型铃铛,山石榴则像山野版的玫瑰,用饱满的浆果续写夏日终章。
数十种野果争奇斗艳,将山林点染成流动的调色盘——这是大地最慷慨的馈赠,每一颗都是时光酿造的甜蜜诗行。
▇ 山珍野菜给舌尖的散文诗。
春日的兰溪沟像一位慷慨的厨师,将香椿嫩芽如翡翠簪子般插满枝头,荠菜则像散落的绿星星,在田埂间眨着眼。
马齿齿苋匍匐在地,宛如紫红丝线编织的绒毯,而地软像被雨淋湿的云朵碎片,黏在腐叶间。
蕨苔蜷曲的幼茎似婴儿攥紧的拳头,榆钱儿串成风铃般的金色小铃铛,鱼腥草的叶片却像被揉皱的宣纸,透着倔强的褶皱。
野葱从土里探出头,仿佛大地竖起的绿色天线,春笋则如破土的玉锥,裹着棕褐色的铠甲。
白蒿银白的绒毛似初雪未消,蒲公英的绒球是阳光吹散的降落伞,苦菊菜锯齿状的叶缘像被月光咬过的齿痕。
拉拉菜的藤蔓悄悄爬上篱笆,枸杞芽的紫尖儿如蘸了胭脂的毛笔头,面条菜的细叶则像揉碎的绿丝线。
米蒿在风里摇头晃脑,车前草的宽叶是大地摊开的掌心,灰灰菜的粉霜仿佛撒了层糖霜,藿香的浓烈气息像打翻的香料罐,野蒜的辛辣则似藏在泥土里的火种——这山野的盛宴,是兰溪沟写给舌尖的散文诗。
▇ 林间歌者舞者交响乐。
兰溪沟晨光初绽时,画眉鸟,在柳枝间秀起的“金嗓子”;褐羽白眉,晨起便以清越啼鸣叩开山谷的寂静,其声如碎玉落盘,忽高忽低,与溪流合奏成天然的晨曲。
红腹锦鸡掠过灌木丛的身影,更像天神打翻了调色盘,雄鸟火红羽冠是点燃松林的灯盏,拖曳着虹霓般的尾羽,宛如敦煌壁画上猝然苏醒的飞天;雌鸟却如一片陈年枫叶,静静蜷在苔藓编织的襁褓里,用翅尖温柔拂过绒羽未丰的雏鸟。
整条溪沟被染成流动的万花筒——
相思鸟是跳跃的胭脂点,鹧鸪成了低吟的青铜编钟,白头鹎掠过水面时抖落的不是水珠,而是星子坠落的银霜。
棕背伯劳像穿蓑衣的老樵夫,在枝头晒着太阳讲古;暗绿绣眼鸟则化身翡翠纽扣,缀满每株野蔷薇的裙摆。
最顽皮的是麻雀军团,扑棱棱从这棵矮冬青窜到那株野山楂,活脱脱一群踩着风火轮的淘气包。
当月光为山涧披上银纱,猫头鹰便成了提着灯笼的守夜人,而刚从云朵里巡逻归来的家燕,翅膀划出的弧线,恰似裁缝剪落的半匹流云。
▇ 溪流水生物微观世界。
溪水如透明的绸缎铺展,小鱼倏忽游过,尾巴扫起星尘般的细沙,仿佛银河坠入凡间。
小螃蟹青壳白腹,举螯如武士持剑,在石缝间横冲直撞,遇孩童翻石便“嗖”地遁入水底,只留一串珍珠似的气泡。
溪底清澈见底,野生小鱼如游动的音符;深处娃娃鱼蜷伏,大的似拇指粗的玉簪,小的如墨点般的蝌蚪,静默成水墨画里的留白。
【兰溪沟山水的哲思】
兰溪沟,这片山,这片水,是万物共谱的无声交响,是大巴山褶皱里的一首田园诗,每一道山嘴都是逗点,每一条溪流都是韵脚,等人们来读懂它的平仄与波澜。
兰溪沟的溪水,从未停歇,它亲吻每块石头,绕过每道山嘴,仿佛低语:“团结是生命的涟漪。”这样的山,这样的水,让童年梦回牵萦,也让远方的旅人,听见了大巴山最深情的诗。
(记者王开成综合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