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专栏】

Good morning早上好！（小小说）

原创作者|小路（女，工学硕士，中国中冶，高级工程师）

“Good morning!” 一位八旬老人迎面走来，热情地向我打着招呼。

“Good morning ！”我也对他报以微笑。

每天晨练回家的路上，我经常在纽西九街遇见这位老人。我们除了互相问候，没有更多接触，但彼此好像已经熟识，渐渐成了我们生活中的常态。

老人的个头中等偏高，鹤发童颜，多皱的脸上隐藏着岁月的痕迹。他的腿脚似乎不太方便，走路时鞋与地面摩擦发出重重的“嚓，嚓”声。即使他从我的背后走来，我也能辨别出他的脚步声。

这一天，风和日丽，晨练结束回家的路上，我又碰见了这个老人。今天老人与我同路，我便放慢了脚步，与他攀谈起来。

老人告诉我，大家都叫他扎克爷爷。他的妻子前几年病逝了，他们膝下有一对儿女，儿子在佛罗里达，女儿在波士顿，还有一群孙儿。妻子健在时，他们每年都会去儿女家小住，顺便旅游一趟。妻子离世后的这几年，他不再出去了。

我们愉快地聊着来到了纽西二街十字路口，扎克爷爷指着路边一幢独立小楼对我说，这就是他的家。

这是一幢白墙灰瓴的三层独栋，斑驳的外墙和设计风格，看上去有些年代感，与两旁的房舍相比，显得老旧矮小。

扎克爷爷问我是否愿意去他家坐坐，我很乐意就答应了。我想借机更多了解他，或许还可以帮他收拾一下房间，通常老人的房间都会比较脏乱。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房间除了显得有些拥挤以外，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十分整洁，房间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阳台上有一个陈旧的沙发躺椅，旁边的茶几上摆放着一本打开的书，一副眼镜压在书上。

扎克爷爷告诉我，他和老伴婚后一直生活在这里，孩子们也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这幢房子曾经充满着欢乐和希望，如今已经冷清下来了。他把房屋的大部分租给了一对年轻的夫妻，自己只留下二楼一个带阳台的房间，一个洗手间和半个厨房。

“您的儿孙们回来住哪里呢？”我问道。

他告诉我，儿女们只是偶尔回来看看他，一起吃一顿饭后就搭乘晚班飞机回去了。

在面对房门的那面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镜框，是他们一家子的生活照片，他和妻子，还有孩子们。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曾经多么温馨和睦幸福的家庭啊！

扎克爷爷从墙上取下一个相框对我说：“这是我和老伴当年的结婚照。”

我接过相框，看见框内装着的照片已经发黄，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俊男靓女，扎克爷爷穿着海军军服英武俊美，他的妻子戴着婚纱，清纯美丽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有些潮湿了，眼泪从眼角滴落下来。

趁着我看照片的时候，老人已冲好咖啡放在餐桌上。

“扎克爷爷，您曾经有过多么幸福的生活啊，您的妻子真漂亮！”我真心羡慕他曾经有过的幸福家庭。

“哦，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老人平静地说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我感觉这个话题可能太过沉重，就故意将话题引到别的事情上。我发现扎克爷爷总在端详着我，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临别时，扎克爷爷邀请我空了再来喝咖啡，我愉快地答应了。我想下次来一定要带件礼物送给他。

回家的路上，我隐约记起多年前有一个叫扎克大叔的美国人和他的妻子来中国借住在我家，那时我只有十来岁，他们夫妻俩特别喜欢我，经常送礼物给我，我妈妈有时也给他们做好吃的，还邀请他们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大家相处得非常友善而愉快。可是他们回美国时，却将一只在景德镇买的精美的青花瓷碟子遗落在我家，我来美国的这些年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希望能遇到扎克大叔一家，将这个碟子物归原主。

扎克爷爷会不会就是扎克大叔呢？我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家人外出度假了，我和扎克爷爷没有再碰面。度假回来的次日，我像往常一样去晨练，但在回家的路上我没有遇见扎克爷爷。

早餐后，我找出那个青花瓷碟子，打算直接去扎克爷爷家，如果他就是扎克大叔，就物归原主，如果不是，就把这个碟子送给他。

当我来到扎克爷爷家，只见房门紧闭，我正欲敲门，楼上走下来一位年轻太太，她对我说：“扎克爷爷昨天心脏病发作已经住进医院。”

我急忙问是哪家医院，她热情地说，她愿意开车把我送过去，我表示非常感谢。

我们一起找到扎克爷爷的病房，看见他闭着双眼躺在床上。我轻轻叫了一声“扎克爷爷”，只见他缓慢睁开了眼睛，看见是我，便露出了笑容。

我问他感觉是否好了点，他笑着点了点头。

我拿出青花瓷碟子递到他的手上，在他耳边说道：“扎克爷爷，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

他接过碟子，仔细端详了片刻，再转头看向我，眼睛里充满怜爱。然后他颤抖着右手，将碟子背光对着透过窗户的阳光凝视着。一束阳光穿过碟心，光影落在扎克爷爷古铜色的脸上，他眯缝着眼睛看得出神入化。

我见他如此钟爱这个碟子，坚信他就是扎克大叔。

突然，碟子掉落到地上，碎了。

老人撒手人寰，永远离开了。

泪水无声地划过我的脸庞，带着无尽的哀伤和不舍。扎克爷爷，多么和善可亲的老人啊！

这时，邻家太太递给我一封信：“这是扎克爷爷让我交给你的。”

我打开信纸，上面潦草写着：

I am sure that you are the sweetie we have been thinking about. Thank God for bringing you to us! Uncle Zach

我确信，你就是我们一直念着的小甜甜，

感谢上帝带你来到我们身边！

扎克大叔

2025.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