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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庆,我住的酒店竟有负8楼。从平街走进,电梯下去,出口则是山下的另一条街。重庆的道路像树,在上苍赐予的空间里生长。重庆,是与山水周旋的城。
长江和嘉陵江在此交汇,这是一座城的根由。这里曾是巴国的领地,嘉陵江古称渝水,于是有“巴渝”之称。《华阳国志》记载,巴国疆域“其地东至鱼复,西至僰道,北接汉中,南及黔涪。”巴国位于秦、楚、蜀三地之间。这块地方之所以让外人垂涎,是因为井盐资源。在《山海经》里,他们是“咸鸟”。“咸鸟”一词,很可能就是驾船在水上运盐的巴人。公元前316年,秦将张仪灭巴国后,修筑城池,设置巴郡,这也是重庆的首次建城,此后,三国蜀汉、宋代、明代都有筑城记载。
我住在民生路,步行去解放碑,走错方向,与通远门城墙遗址意外相遇。古代通远门是重庆城唯一的陆门。这里曾有两次刀光之灾,一是忽必烈攻城,二是张献忠攻城。因遭到激烈抵抗,张献忠怒,破城后,“男女皆断右手”。朝天门是重庆最大的水码头。我从陕西路而去,几经周折,才从一家商场下到朝天门广场。城门早已不复存在,江崖上,是几栋高大的现代建筑,据说是重庆的新地标,但我不是很喜欢,我喜欢能触摸到历史的地方。古代环绕渝中半岛,沿两条江修建有城墙,有城门17座,如朝天门、千厮门、临江门、储奇门、金紫门等,如今仅存4座。老城已湮没,当地人仍叫它的老名,这是习惯,也算多少留住城市的魂。
重庆街道似乎没有东南西北,只有上下左右。在这里,你不再有中国城市千人一面的乏味,只会诧异于它太多的出格。穿楼的轻轨、24层无电梯的白象居、高楼连接地面的任性天桥,恐怕也只有被逼无奈的重庆人才能突然脑洞大开。在街边问路,重庆人告诉我怎么转弯,说得自己都笑了:“我不晓得啷个跟你说。”从渝中半岛蔓延开去,在高山与深谷之间,重庆在续写着一座城市的传奇。
在重庆必须吃一次火锅。在若瑟堂旁边,找到一家“耙耳朵火锅”小店,如一地坑,顺着很陡的石阶下去。油碟除了蒜泥,就一小罐香油。后听导游小彭讲,重庆人吃火锅,是没有外地的花头的,油碟中加太多调料,味就不正。李劼人1947年在《风土什志》上发表《漫谈中国人之衣食住行》,他说:“吃水牛之毛肚火锅,则发源于重庆对岸之江北”,应该可信。旧时,回民宰牛后只要其肉、骨、皮,内脏弃之不用,岸边的船工将其捡回,洗净倒入瓦罐中,加入盐和辣椒、花椒、姜、蒜等辛辣之物,煮而食之。许多水边的美食都是船工发明,譬如巫溪的烤鱼,陕南紫阳的蒸盆子。
“蚩尤九黎城”在彭水县,并非古迹,但沿山脊建造的九道门颇有古意,九黎宫、蚩尤大殿等建筑亦气度不凡。《后汉书•南蛮传》云:“武陵郡夷即盘瓠之种落也。”当时,今彭水、黔江、酉阳、秀山皆属武陵郡。在正统的史籍里,蚩尤被妖魔,头上长出牛角。然而在苗族的文化传承里,蚩尤是枫树,是大山。苗族女诗人米洛有诗《蚩尤的女儿》:“山在空中,云在地底/生命繁衍不息/我背着蚩尤背过的那座山。”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已不可考。苗族导游阿依妹妹笑道:“我们的祖先逃呀逃,逃到这个地方,你们还是找来了。”如果说,重庆城是以智慧与山水周旋,彭水的苗族和土家族更是以心灵与山水周旋。他们被视为“蛮”。何谓“蛮”?其实就是没有儒教的束缚罢了,这些“好五色衣裳”的族群,活得更像大自然的生灵。
乌江发源于贵州乌蒙山,从沿河土家族自治县进入酉阳县万木、龚滩,至涪陵汇入长江,全长1070公里。清代诗人梅若翁赞曰:“蜀中山水奇,应推此第一。”船行乌江,一河碧流,两岸崖壁连绵。我想起那个叫黄庭坚的宋朝诗人。他在黔州(今彭水)住了三年多。初闻贬谪之地,荒凉之极:“万里茫然,又不知黔州在何处?”他是“苏门四学士”之一,与山水周旋,他也活成了苏东坡。他在摩围山下筑室以居,买地畦菜。他饶有兴致地给友人写信讲述当地的风物民俗,茶有高株茶,酒有惠酒、芦酒,野菜糟姜饭,植物叶片蒸煮食物,自谓“黔中一老农矣”。黄庭坚应是彭水的名片,郁山镇玉屏山麓有其衣冠冢,听说荒草丛生。
磁器口,在沙坪坝东北部嘉陵江畔。其实应为“瓷器口”,因民国时此地有蜀瓷厂,远销蜀外。码头河坝中有了河街,下河街、中河街、上河街,像藤蔓一样向高处攀援。磁器口是微缩版的小重庆,街上仍存民国时期“小重庆”石碑。据说,只有在磁器口才吃到地道的毛血旺。老酒一壶盐花生,巴适。
此前,我曾走过巫溪、巫山和奉节。重庆许多地方并不适合人类居住,费正清先生很是惊讶,“人们简直成了力图找到安身之地的山羊”。我猜测,对于生存环境,他们有一种“曾恨之爱”。宋代诗人陈造《银葫芦》“山水佳有余,我与之周旋。”因此有了这个题目。关于“周旋”,还有一个我喜欢的故事,出自《世说新语·品藻》:“桓公少与殷侯齐名,常有竞心。桓问殷:‘卿何如我?'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这就是重庆,莫要拿我与别个相比,我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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