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麥是呼和浩特市和包頭市一帶獨特的早餐,稍美、肖米、稍麥、稍梅、燒梅等都是它的別稱,關於它的起源和傳說林林總總,大傢自己去找度娘。
舊日時候的燒麥館,往往三、五、七、八個老漢(也有不算太老的中年人)圍聚一桌,好像是AA制,各吃各的,然而有一個東西卻不分餐,那就是話題。
常常是一個人一兩燒麥、一壺磚茶、二個小時的閑適時光。在這個場所,話題不限,也不需要主持人,基本上是在寒暄中以感嘆或者調笑的語調由一個活躍的人開始話題,有捧有逗,馬上進入熱議狀態。
有的是話題也許就是其中一個人的兒子上小學引起的,可談著談著會涉及歷史大人物的傢裡有沒有養狗的事情,這中間是怎麼個流變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七嘴八舌。有時能為此爭執的面紅耳赤,甚至偶有人會罷席而去,背後留下其他人的嘲笑聲:“求相!”,求相不是罵人話,多少帶點親昵的罵的味道。
也有連載話題的時候,那必是新近正在發生和進行中的大事,這裡是民間新聞中心,話題如住房改革、工資調整、退休等,其中揣摩、願望、經驗、小道消息混為一爐,甚是豐富。
話題中最常見的是人物的舊事逸聞,誰誰誰其實原來是個窮小子,後來娶瞭老婆發達瞭;誰誰誰偷過誰傢的白菜,被誰誰誰在樓上瞧見瞭,沒說罷瞭;誰誰誰傢裡一定出事瞭,不然他不會泡病假守著老婆……不一而足,在世的和離去的。
有些被述及的人物不在現場,也有的主人公正在眼前吃燒麥。經常可見一番“盲人摸象”般的爭論之後話題主人感覺自己很羞赧,還不如他人瞭解自己,在七嘴八舌中敗下陣來,用一句"爺不和你們這幫求撇瞭"表示無奈,“撇”就是侃或者聊天的意思。
許多重大事件和傢長裡短在這裡得到深發酵和更多可能性的解讀。
早年,燒麥館比社區居民委員會佈局合理,街巷中隨處可見,三五張、十來張桌都行,一般老顧客居多,偶有陌生人,幾句搭訕也就熟瞭,吃到半路端著自己的籠屜湊過來加入會談。
這個時候坐在一個角落,偷聽他們的閑聊,是一種蒲松齡的樂趣。90年代的時候可真是美味和故事的雙重享受,以至於到現在為止認為天下第一茶乃是老磚茶,不過也的確好喝。
上個世紀末期在廣東海南認識瞭老爸茶,名字大意是中年以上男子(老爸)們享受的地方。很廉價,一般是某個人做東,請幾個朋友。一個菠蘿包或一份叉燒,外加一壺烏龍茶,烏龍小會就可以開始瞭。
老爸茶店早年曾林立於大街小巷,街邊路尾。南方熱天多,桌子就被擺在路邊大樹下或騎樓下,人們的悠閑堪比微微地海風,拂過微微擺動的發梢。
茶館早上至晚不間斷開門,一般早晚茶傾向於吃的豐盛,下午茶註重談得過癮。清末的時候,海南人時髦漂洋過海到新加坡、泰國、馬來亞一帶謀生,今被成為“闖南洋”,就像多年前有個叫“霧鎖南洋”的電視劇裡演的那樣。南洋乃英法殖民統治,英國的下午茶追求影響瞭闖南洋的人。第二次鴉片戰爭後海口被列入十四個開放口岸之一,十幾個國傢的使領館遍佈於中山路一帶,洋風中喝茶和品咖啡的習慣影響瞭這裡的人。
老爸茶還有一個最大魅力:便宜。是平民隨手可得的娛樂消費。被稱為世界上最便宜的咖啡的海南咖啡從一百多年以前引進這裡之後,連老太太都每天把咖啡當成必修課。最近有人研究,咖啡與海南長壽老人有關,一個理由是他們大多喝咖啡,其實咖啡之外的內心清凈和體力勞動更重要,當然還有大自然的賜予。
近些年為瞭多看農耕和遊牧的遺存我兩處奔跑,自已漸漸也到瞭老爸的年齡,對老爸茶的關心多瞭一些,然而卻發現現在少瞭老爸茶的環境,大街上整整齊齊,連椰子樹都快長得一個模樣瞭。
回到故鄉,不僅小巷子少瞭,小巷子裡的燒麥館少瞭,燒麥館裡的老人也少瞭。
跟著大規模的美食城和大批量的連鎖店而來的,是阿文或老張們的小店的自然或被迫取消,而兩地之間雖遠距六千多裡,面貌非常相似,背後隱約站著一個身影:快餐。快餐樂瞭資本,失落瞭心情,失去瞭豐富的味道。
於是燒麥館裡行色勿勿,聊天的少瞭;美食城中,自助刷卡點餐占去瞭聊天的時間,就是坐下來,每個人舉著一個手機對著屏幕悲喜。以前怡然悠哉的老人也向公司高管那樣匆匆吃罷,抹嘴而起,臨出門時眼睛瞟瞭一下廳內,沒有瞭昔日侃友,何戀之由?
我不由得為自己馬上要來的老年憂心忡忡起來,也猜想我的叔伯們在樓房的格子裡生活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