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常吃鱼虾的人,多半分不清虾仁与虾米,要么张冠李戴,要么混为一谈。实则二者虽同为去头尾剥壳的虾肉,却判若两物:虾米是虾干,属干货咸鲜;虾仁是新鲜虾肉,主打本味鲜甜,应用场景更是天差地别。汉语里以“仁”为名,大抵因虾肉藏于壳中,恰似果核里的果仁,约定俗成间,“虾仁”二字便成了专属称谓,若真要直白叫“虾肉”,反倒让食客茫然不知所云。
各地菜谱中都有虾仁菜肴,但论起对虾仁的纯粹钟情,苏州人当属翘楚。苏帮菜里的“清炒虾仁”,堪称本味烹饪的典范:无多余配料,少繁复调味,仅用少许蛋清淀粉上浆,滑炒片刻便出锅,尽显虾肉本色。后来的“碧螺虾仁”“龙井虾仁”虽声名鹊起,终究是在此基础上的升级,“清炒”的纯粹底色从未改变。这道菜并非苏州独有,淮扬菜中早有一席之地,江浙一带稍有规模的餐馆,菜单上多半不会缺席。
上世纪八十年代南京大学的“工会小吃部”,一份清炒虾仁售价两元五角,在当时堪称“天价”,而虾仁跑蛋则亲民许多。起初总以虾仁跑蛋替代,直到与一位苏州同学同席,向来节俭的他却坚持点清炒虾仁,语气里满是尊崇:“这是清炒虾仁啊!鸡蛋是什么价?虾仁是什么价?”这话让我猛然意识到,这道菜在苏州人心中的分量,早已超越了食材本身。
苏州老食客认定,清炒虾仁是检验厨师手艺的试金石,宴席上先尝几粒虾仁,便知菜品高下;老派苏州人待客,更爱以此菜为头道,只因“虾仁”与“欢迎”发音相近,藏着谐音梗的巧思。而这份偏爱,核心全在河虾的选择——不求个头大,以不大不小的河虾为上,海虾鲜甜张扬,河虾的鲜则蕴藉含蓄,口感更是细嫩得无可替代。淡水滋养出的河虾仁,细皮嫩肉,是弹牙与软糯的平衡,鲜甜从软糯中依稀透出,“鲜嫩”二字浑然一体。
随着餐饮市场化普及,清炒虾仁渐渐沦为“杂牌军”的天下,冰冻海虾仁取代河虾仁,各类辅料堆砌的炒虾仁层出不穷。不甘同流合污的苏州人,另立“手剥虾仁”之名,既是捍卫本味的无奈之举,也成了本帮菜不从俗流的标志。一盘端上桌,粒粒娇小饱满,白里透红,晶莹剔透,即便价格翻倍,在苏州依旧备受追捧。这道菜从不用厚重调味,即便搭配鸡头米、茭白丁等,也皆是清淡之物,只为凸显虾肉本鲜,用油虽足却无油腻之感,尽显炒菜中少见的清雅一脉。
更有讲究的老苏州,会亲自到菜场买来鲜活河虾,趁活“出虾仁”,去头尾后顺势挤出虾肉,这耗时费力的工序,在他们眼中却是精致生活的体现。曾有苏州老友相邀,要在家中“活出”虾仁,配小酒共品,说比馆子里更有味道。这份对食材的较真,对本味的坚守,早已超越了口腹之欲,成了苏州人对老派生活方式的执着守护。清炒虾仁的鲜与嫩,藏着的不仅是河虾的本味,更是苏州人刻在骨子里的精致与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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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 / 上观新闻
视觉 / 喜玛拉雅北坡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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