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块9一瓶的白酒，真能救活一个背了115亿债务的酒厂？刚听说时我忍不住想，这酒喝下去，第二天脑袋会不会也跟欠了费似的嗡嗡响。

那天杨明超把宋河酒摆进锅圈门店，碰巧我在郑州一家加盟店买火锅底料。一扭头，收银台旁边多出个矮货架，蓝色价签上写着“宋河粮液500ml，9.9元”，瓶子堆得像座小山。老板娘一边扫码一边念叨：“进价八块三，卖一瓶赚一块六，比卖鱼丸利润还薄。”她顺手拧开一瓶让我闻，倒没刺鼻的酒精味，入口甜丝丝的，有点发飘，但喉咙不烧。旁边一位大叔直接搬走一箱，嘴上说着：“十来年前这酒卖八十多呢，如今当料酒用都不心疼。”这话像把时间撕开一道口子——老牌子，一转眼就跌成了厨房里的日常耗材。

为啥要卖这么便宜？杨明超在鹿邑老乡群里说过实在话：“宋河欠的债能把酒厂埋三层，不先把量跑起来，牌子连灰都剩不下。”那1.8亿的托管费听着不少，可和115亿债务一比，就像往黄河里倒一瓶矿泉水。他的算盘其实很直接：锅圈全国一万多家门店，一家一天哪怕只卖十瓶，一个月也能滚出三千万的现金流。机器先转起来，再谈以后挣不挣钱。说起来，白酒行业这几年光景不好，低价光瓶酒反而卖得动，因为原来喝贵酒的人，也开始捂紧钱包了。这9块9，正好踩中了所谓的“口红效应”——日子再紧，总还得让家里的老父亲抿上两口。

可便宜是条双刃剑。宋河的老底子是中国名酒，第五届评酒会拿的金质奖章，还在鹿邑的展厅里挂着，当年出厂价就得四十多块。如今同一条生产线灌出来的酒，扫码价直接砍到脚脖子，老经销商气得拍桌子：“这让我们怎么跟从前花八十块买酒的客人交代？”价格一旦塌方，最伤的就是品牌。消费者心里那杆秤要是彻底归零，再想涨回去，比登天还难。杨明超也清楚这点，所以留了一手：只在锅圈卖这个价，传统商超照样供应老款，硬是把人群隔成两个世界。但互联网最会拆墙，拼多多上已经有人挂出11块钱的代购，两块钱价差足够当跑腿费——价格体系眼看就要漏成筛子。

更让人心里没底的是质量。便宜可以，但不能难喝。宋河的老工人私下透露，为了压成本，新配方里三年基酒的比例降到只剩15%，其他靠一年新酒加甜味剂勾调。不是工业酒精，但也已经不是从前的宋河了。嘴里那点回甘，其实是食用香精在起作用。老百姓图便宜不假，可要是喝完口干、第二天头疼，口碑垮起来比股价崩得还快。光瓶酒这个赛道早就挤成修罗场，牛栏山、红星、汾酒玻汾把十元档堵得严严实实，宋河想插队，还得先问问这些老将的瓶盖拧得紧不紧。

我离开那家加盟店时，老板娘正把空酒箱摞好，等着退瓶。她说：“这酒卖得快，退瓶也快。有人喝完当场回来补两瓶，也有人尝过一次就转身去买鱼丸了。”她指着冷柜那边，“还是鱼丸省心，毛利25%，不用操心名声。”这句话忽然点醒了我：锅圈卖酒，赚的也许不是酒钱，而是门店的“第二频率”。火锅底料只有天冷才好卖，白酒却一年四季都能拎走。加盟商多一个理由吸引顾客进店，就多一次机会让人顺手带包毛肚、拿瓶蘸料。杨明超真正的棋可能下在这儿——用一瓶像白水一样便宜的酒，把客流从“偶尔吃火锅”慢慢养成“随时喝两口”。只要每家店日单量能多0.3笔，总部就能在资本市场上讲出新故事。股价止跌，可比多赚几块酒钱解渴多了。

可故事最怕烂尾。宋河的老厂长在鹿邑贴吧里写过一段话：“酒是陈的香，牌子是人心堆的。别为了跑量，把人心跑没了。”话很朴实，却像酒后那记闷棍，让人清醒。9块9或许能救活生产线，但也可能压垮品牌最后一根骨头。等这波热闹过去，如果大家只记得“宋河等于便宜”，没人再提起它曾是“中国名酒”，那枚金质奖章，就真成了博物馆里的旧铜片。

酒瓶空了可以随手扔，品牌要是空了，得花几十年才能补回来。杨明超给老乡们发“价格红包”时，或许也该给自己设个闹钟：在“便宜”把人心灌醉之前，得拿出二十块、三十块更好的宋河，让老酒杯重新被人端起来。否则，等资本的狂欢散场，地上只剩一堆蓝色价签，再想捡起来，可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