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开始,小时候梦想走出乡村,变成了长大后的梦想返乡。
这三年,我们记录下太多太多兴乡青年的故事。
他们大多有着出走和返乡的一致路径。
不同的是,每个人在乡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
「霸总」;有人上山,荒山一开就是十几年的坚守;还有人,凭一己之力,让老家成为热门网红打卡地……
这种“梦想”掉转方向的讯号,越来越强。
一方面,是价值观的多元化,另一方面,是一些现实的变化。
时代在变,我们收到的新命题,不再只是关乎某个行业,还有无数人的梦。
当“开辟新赛道”“XX赛道也是让我闯进去了”等话题不断出现在视野中,年轻人也在不断探寻:我们的赛道又在哪里?
如何找到自己的道?来,听听他们怎么说。
成为乡村主理人
他,从此离不开这村了
郑一见,广东“百千万工程”青年兴乡培育计划学员。
汕头潮南区,有个名叫上盐的村子。
古村历史久远,藏着中国电影史上一段重要记忆——“中国电影之父” 郑正秋故里。
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别说外地人,就连不少潮汕本地人都不怎么了解。
郑一见的老家就在古村附近,小时候开画廊的父亲,常常带他到这里游玩、写生。
这个95后年轻人记忆中的电影村,乃至潮汕的许多乡村,墙体有很多肌理。
一定不是洁白或者一层单色,而是有复杂的色彩。
不管是颜色,还是肌理,皆是世代人生活在此的印记。
小时候的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这座古村的「主理人」。
这张聘书是镇上发的,实实在在,亦沉甸甸。
和大多数返乡创业的年轻人不一样,别人做实业,干养殖,这个潮汕95后选择举起相机,将镜头里的主角,从城市烟火变成一草一木,一村庄一人家。
是记录者,也是潮汕传统文化的“再造者”。
他用影像记录非遗,用创意激活古村,还带着潮汕英歌舞走出国门,在东南亚掀起一阵“潮汕文化热”。
返乡的4年时间里,郑一见完成了100个非遗选题的创作,涵盖60多个非遗申报项目,12个国家级非遗记录工程,还参与了城隍庙等传统文化焕新项目。
在他的镜头中,汕头的蜈蚣舞、揭阳的烧火龙、潮州的潮绣、花灯、木雕、泥塑等每一个传统文化都“飞舞”起来,并存档于国家档案馆。
从拍视频到成为家乡最年轻的乡村主理人,郑一见做的远不止于此。
“传统文化不能只躺在博物馆里,要让它融入当代人的生活,才能真正传承下去。”
这个信念,从决定返乡时,就烙印在脑海。
5年前,还在做摄影记者和视频编导的郑一见,奔波在广州各个角落。
尽管拥有热爱的工作和生活,但他更恋家。
2020年,为了帮家里的画廊渡过难关,郑一见回到老家汕头。
他渐渐发现,家乡的许多非遗文化和乡村故事,正被互联网时代遗忘。
“我从媒体行业出来,对新闻和传播比较敏感,当时就想着,能不能用自己的专业,为家乡做些什么。”
他拿起相机,开始频繁奔走,和记录。
比如,和会画画的父亲搭档,推出了“云游画里乡村”系列。
跑遍全省50多个乡村,每个乡村,画一幅画,拍成短视频。
比如走访潮汕的各个乡村,用镜头记录非遗手艺、乡村风貌和那些被遗忘的老艺术家故事。
越被人遗忘的地方,越该有人去。
哪怕母亲都疑惑,觉得他不像年轻人,但郑一见常常思考的是,不该让乡村的未来变成遗产、遗址。
所以在接过上盐村主理人的聘书时,郑一见没有迟疑。
在他看来,这不仅是一份荣誉,更是一份责任,“我想让更多人知道上盐村,知道郑正秋先生的故事,更想让这座古村重新焕发生机。”
“横店是虚拟的影视搭建地,而上盐村是客主共生、文脉相承的‘活着的乡村’。”
担任主理人后,他围绕“中国电影之父” 郑正秋的文化IP,提出了“一村三地”和“一村一带”的概念,一步步将上盐村打造成独具特色的电影文化村。
所谓三地,即“研究高地”“取景地”“社交地” 三重身份。
村子里开始举办各种电影文化沙龙、交流会,还有电影节。这里,还是大型的片场,村民们有时直接客串角色。
除了上盐村,郑一见和团队小伙伴共同策划了多村联动项目。
与隔壁的东延村、大寮村结合,打造一条1.8公里的文旅路线。
如今的上盐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老破丑” 的村落。
郑正秋故居纪念馆、全息影像馆、潮人电影人馆相继建成。
村口到工作室的“胶卷之路”充满电影元素,电影广场会定期放映怀旧电影,戏台广场上时常能看到英歌舞表演。
“以前村里的外立面很旧,故居也破败,现在整个村子都变了样,不仅好看了,还充满了文化气息。”
如今的上盐村。视频来源:@导演郑一见
除了活化古村,传承和创新潮汕非遗,也是郑一见返乡后的重要课题。
将法国街舞与中国英歌舞巧妙结合,视频《潮魂英歌》短短四天内全网获得5000万次播放量,成功让英歌舞走进更多人的视野。
开启英歌舞“出海” 计划,先后六次前往东南亚地区。见证中泰英歌合体表演,策划促成马来西亚成立第一支潮汕英歌队,带领英歌队前往新加坡进行冬至表演。
推动英歌舞“出海”的过程中,郑一见深刻感受到海外侨胞的乡愁与对传统文化的热爱。
在马来西亚潮汕联谊会,他看到2000多名潮汕侨胞,每年都播放着八九十年代的黑白影像。
对家乡的印象就是那艘红头船,他们勾着背,唱着老歌谣,不少人感动落泪。
“以前会为家乡捐款修路、建学校,现在家乡发展好了,他们更希望能将潮汕文化在当地传承下去,英歌舞就是很好的载体。”
“还有一些老侨胞可能回不了中国,但我们可以将文化飘洋过海,带给他们”。
那一次的活动中,来了位50多岁的马来西亚侨胞。
他很激动,很早就报名,带着孙子,带着自己制作的英歌舞锤,有木头的,也有像双截棍一样的铁制品。
大叔把郑一见的到来,当作是老家来人了。
一步一个脚印。
带着家乡传统文化走出海外后,郑一见越发坚定了纪录和传承的意义。
“我们拍了什么,下一代就看到什么。因为资料会留到档案馆里面,万一这个手艺失传或者变种了,下一代他能够通过这个资料再去看、再去学习。”
对于年轻一代如何拥抱传统文化,在传承与创新之间找到平衡,郑一见有自己的思考。
“核心在于‘再造’,而不是简单的‘搬运’或‘加工’。
要将传统文化基因与当代人的生活习惯、使用习惯结合,用自己的专业优势,把它转化为能服务生活的产品或实物。”
就如同当下的上盐村。
当人们重新提起中国电影之父,想起这个充满艺术的古村,来到这里,让文化和艺术重新活起来,古村便不会成为遗迹。
郑一见希望,通过自己和这一代年轻人的努力,将古村变成青年共创的基地和文化高地。
甚至有一天能打造出南方地区的未来电影学校,成为更多人心中的“文化原乡”。
在海边激情打鼓
他,踩中了人生的鼓点
谢海宁,广东“百千万工程”青年兴乡培育计划学员。
每个人心中,或许都有一座“文化原乡”。
手拿鼓槌,为热爱而打鼓的谢海宁,打着打着,打回了老家。
如果你在汕尾的某个街头巷尾,偶然听到一阵节奏感十足的鼓声,时而如春日细雨般轻快,时而似夏日惊雷般磅礴,不要感到太惊奇。
那是谢海宁在带着队员们训练,或创作。
谢海宁与少年队员练习二十四节令鼓。
回家乡创立这支鼓队前,谢海宁在潮州是有名号的节令鼓师傅。
用同行的话说,其所在的团队,已经是国内节令鼓天花板了。
可是啊,“在外面历练久了,对家乡的眷恋越来越深。”
心中始终有个声音在召唤——要把自己热爱的古乐带回家乡,让汕尾的土地上也能响起节令鼓的韵律。
2024年,谢海宁在汕尾创立自己的鼓队——“华响”。
“华” 代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响” 既指声音的传播,也寓意着文化影响力的深远。
他希望这支鼓队能成为汕尾文化的“发声器”,让更多人听到汕尾的文化强音。
这是一座兼具海洋文化与农耕文化的城市,由此给了谢海宁无限的灵感。
“这里渔港的咸味混着田里的稻香,二十四节气文化在这里能找到最生动的载体。”
如此来理解二十四节令鼓,便不难了。
以二十四节气为核心,将农耕文化中翻土、播种、插秧、收割的节奏融入鼓乐,既是老祖宗的 “天气预报”,也是生活指南。
而汕尾独特的半渔半农基因,让节令鼓有了更多创新的可能。
初回汕尾,谢海宁便开始思考如何让节令鼓与本土文化深度融合。
他带着队员走进码头,倾听机器的轰鸣,感受渔民拉网的力量;走进田间,观察农作物的生长,体会农耕的辛劳。
这些真实的生活场景,都成为创作的源泉。
“我们没有固定的鼓谱,创作与融合才是关键。”
在编排去年开渔节的表演时,他将渔民拉网的发力感与机器的节奏融入鼓乐,让人们仿佛能看到千帆出海的壮阔景象。
在表现插秧场景时,队员们手持鼓槌在鼓面上模拟插秧动作,轻快的节奏里满是农耕的活力。
而捕鱼的动作设计,则让鼓声中多了几分海洋的灵动。
不仅如此,谢海宁还计划将海陆丰独角麒麟舞的步伐和身法融入鼓手的肢体动作,再加入渔歌的旋律和海浪的节奏。
“这需要不断采风、学习、创作、磨合,直到节奏和动作没有违和感。”
直到把生活,打进鼓里。
每当看到传统古乐以全新的形式在故乡的土地上绽放光彩,赢得观众的掌声,谢海宁便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节令鼓的魅力,不只是台下感受到的激昂、震撼,更有每个打鼓人心中,那种忘我的沉醉。
节奏会随着节气变化而调整。
春天的鼓声轻快活泼,充满破土而出的生命力;
夏天的鼓声气势磅礴,尽显蓬勃与坚韧;
秋天的鼓声沉稳内敛,带着一丝凉意与丰收后的沉淀感;
冬天的鼓声则缓慢积蓄,仿佛在等待来年的新生。
每一种节奏,都是对自然与生活的细腻诠释。
打鼓时的酣畅淋漓,并不能完全消解现实的压力。
鼓队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亦可以说,全凭着谢海宁的一腔热血。
人数经历了从100多人到60多人,再到如今50多人的起伏。
他笑着说:“这就像二十四节气的更替,有播种的春天,也有沉淀的冬天。”
春天总会来,希望在孩子们身上。
现在的鼓队里,既有成年人,也有六岁多的小朋友。
每周五和周六的晚上,他们都会准时聚集在一起训练。
谢海宁在汕尾开了一家跆拳道培训班,班里六七十名孩子都能免费学习打鼓。
“看到孩子们练鼓时眼里的光,我就充满了动力。”
在他看来,这些孩子是文化传承的希望,让孩子们从文化自觉走向文化自信,亦是自己最重要的使命。
目前,谢海宁还在汕尾的学校组建鼓队,学校没有经费购买设备,他就掏腰包把自己的鼓送过去,所有费用都自己垫付。
“我希望能建立一个可持续的文化人才孵化基地,让一些学生毕业后能成为职业鼓手,把节令鼓文化一直传承下去。”
谢海宁的话语中满是笃定。
“潮州的模式已经成功了,我相信在汕尾参考这套模式,一定也能行。”
在他心中,汕尾是一座文化宝藏之城,也是充满活力的发展热土。
他希望能和更多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一起,挖掘家乡的文化魅力。
让二十四节令鼓不仅能敲响在汕尾的街头巷尾,更能成为这座城市走向外界的一张闪亮文化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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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开头的问题。
在人生广阔无垠的天地里,我们怎样找到属于自己的赛道。
我们长大离家,随心返乡。
每一位带着情怀和新的梦返乡的青年,脚步却从未停在那方寸间。
郑一见用影像记录家乡,带文化出海,谢海宁用鼓声让世界听到汕尾的心跳。
他们心之所向的,仍是大世界。
只是那个长大后见过世界的孩子,回过头,拉了故乡一把。
来源:广东共青团
编辑:siv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