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齐哈尔的街头,刚啃完一串炭火直冒油的牛肉串,嘴角还挂着孜然粒,朋友突然神秘兮兮地拉我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馆,说:“给你点一碗‘江南’尝尝。”我以为是甜腻腻的酒酿圆子,结果端上来的是一碗清透的翡翠——西湖莼菜羹。
第一口下去,像有人轻轻掐了一下我的下巴。莼菜滑得犯规,筷子刚碰到就溜走,舌尖一抵,它却“啵”地裂开,吐出一股子春水般的鲜。豆腐切得比指甲盖还小,像被谁碎碎念过,浮在汤里乖乖点头;火腿末是偷偷飘来的胭脂香,勾得整碗羹都带了一点“我虽然素,但我不寡”的俏。
我当场掏出手机搜:“莼菜到底什么来头?”原来它长在西湖边的淤泥里,叶片背面裹一层天然果胶,古人叫它“水中碧螺春”。晋朝就有个叫张翰的哥们,在洛阳当官当得好好的,忽闻秋风起,馋这口滑嫩,直接辞官回家——“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换句话说:老子不干了,要回家喝羹!那一刻,我对着碗里的小圆叶肃然起敬:敢情我咽下去的是一千七百年前某位前辈的辞职信。
回家路上,东北的风像刚磨好的刀,刮得人脸生疼。我裹紧大衣,满脑子却是那口温柔。第二天一早冲去早市,万幸逮到一袋真空包装的莼菜,产地写着“浙江杭州”,隔着塑料袋都能摸到它果冻似的脸皮。
厨房开火,别搞花里胡哨。鸡汤最好,偷懒就用一块浓汤宝,千万别学饭店加鲍鱼、瑶柱,那叫“抢戏”。水开后先撒火腿末,让咸香晕开,再放莼菜,十秒就够,它怕生又怕老,火候跟哄女朋友一样难。豆腐最后下锅,拿勺背轻轻推,别搅,一搅全碎,像把一场好梦搅成浆糊。勾薄芡,淋半勺香油,撒葱花,完事。
端上桌,我妈第一口就眯眼:“这玩意儿像咱东北的冻白菜帮子掉进了江南的温泉。”我大笑,告诉她张翰的故事,老太太筷子一拍:“那我也辞职!明天就去西湖边搭帐篷,天天喝!”——当然,她退休十年了,辞无可辞,但那一刻,厨房窗户蒙着雾气,我们头顶的小灯泡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叶莼菜漂在汤里,轻轻晃。
后来每次家里吃羊肉火锅,辣得嘶哈嘶哈时,我总额外煮一锅莼菜羹放旁边。朋友笑我“南北混搭”,我说你懂啥,这叫“以柔克刚”——一口辣得跳脚,一口滑到投降,冰火两重天,比去蹦迪还解压。
莼菜羹教会我的事:好食材不需要十八般武艺,它自带“滑跪”天赋,你要做的只是别瞎折腾。就像有些温柔,穿越两千公里,从西湖的烟雨飘到齐齐哈尔的霜雪,只要一碗热汤,就能让最硬的东北肠衣也缴械。
下次谁再来齐齐哈尔,别只惦记烤肉,带他去喝这碗“江南绿”。喝完拍拍他肩膀:“兄弟,人生苦短,该滑就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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