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绪丽
我喜欢在头天晚上着手准备第二天早饭需要的食材,时间一长,喜欢便成为习惯。把磨豆浆的豆子提前拣好洗净,把需要煎的鸡蛋挨个儿摆到灶台前的瓷白空盘里,这些不算事儿的小事,却能够让时间变得有条不紊。我还喜欢在做早饭的间隙小跑去孩子的卧室,俯下身子小声喊他起床。餐桌前,我会第一个吃完早饭,再去简单打扮,只是不想让自己上班迟到。
起初,我以为这又是所有工作日里不起眼的一天,没想到早上6点钟的一条信息打破原有的沉寂:全体放假一天。曾经也有过类似突然放假的情况,不多,但印象深刻。曾经的我会为这难得的假期满心欢喜,跑去商场,最后抱几件凭一时冲动购买、日后又不常穿的衣服回到家中。现在的我已经过了那个冲动的年纪,如果可以自己说了算,我会选择一个人回家。
回家,回到爸爸妈妈的身旁。其实,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很快击败接下来的无数个其他念头。
“我有多久没有独自回去了?”当成为一个妻子、一个妈妈之后,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围绕这两个身份转圈,即便偶尔回去几趟,要么是过节,要么是拖家带口。我有多久没有安安静静守在父母身旁好好听他们讲话了,没有人打断,没有人轻易从他们身边牵走我的视线,好好听他们聊家常?我常常问自己这个问题,又常常无从回答。
是晴秋,又恰逢刚开海,活蹦乱跳的海鱼带着海水的浓腥被渔人从筐里“哗啦啦”全部倒在地上。突然跌落在坚硬的空地上,那些鱼儿显然很不适应,它们极力扭动尾巴,同时溅起雪白的水花,从那些水花里面映出来的天蓝、云白,以及浓浓的、沉甸甸的秋意,让我为这周遭的生动心存感激。
我从卖鱼的老板手里接过鱼,回去路上先打电话给母亲。母亲开始很纳闷我为何在工作日回去,当知道我是一个人的时候,她再三跟我确定我只是单纯想回家而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后,才故作轻松,嘱我路上开慢点儿。
我把车窗玻璃摇下来,把车载音乐调到最大声,或许是工作日的缘故,路上的来往车辆很少,而我的车速也不快,正好方便欣赏周边的风景。道路两旁数不清的青瓦房,不远处绵延的青翠山脉,看似拥有这个季节几十年如一日不变的模样,只有我清楚,这条回乡路乃至它的每一处风景,随着岁月更迭,都会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不可复制的印痕。
一个人回家,起初的确有些不适应,但现在我开始觉得各有所妙。听说菜园里的小白菜苗又长大了,我要去看,父亲闻言,提上篮子陪我一起去。路过大伯家的菜园,里面开满韭菜花,父亲一脸神秘地告诉我:“我今早才腌了韭菜花,你回去时带些尝尝。”
我一脸吃惊地望着他,父亲有些不自在了,“我才跟人学的。你们爱吃豆腐,听说蘸着它好吃。”
我眼睛盯着前方,大步跟在父亲一侧,“好,到时我带上。”
父亲闻言,明显轻松起来。
从菜园回来,经过别人的菜园,那片小白菜苗明显与旁边其他家的不一样,虽说叶片更宽大一些,但都蔫蔫地趴在地上。我有些纳闷,父亲却一目了然。他说,这些白菜苗的根部有虫子了,早上和晚上看不出来异样,一到中午太阳毒的时候,它们就像被抽去筋骨似的只能趴在地上。它们的根部有了虫子,就无法在阳光底下站起来。我听后,若有所思。
午饭是用大锅做的鱼锅粑粑。鱼在锅底的油汤里咕嘟咕嘟冒着香气,母亲双手团着和好的玉米面,眼睛打量着前方,然后“啪”一声把玉米饼子甩到离鱼汤很近的位置。随着玉米饼子越甩越勤,父亲抓起一大把玉米瓤添进灶里,得空还指挥母亲甩玉米饼子时可以离鱼汤再近一些,我在一旁忙着拍视频发到“我家”群里,三人各得其乐。
三个人的餐桌也不拥挤。吃完饭后,母亲不像以往那样忙着去刷碗,而是同我们坐在一起聊些家常,东家的孙女今年考上了警察学院,西家的小儿子上个月结婚,客桌太多,是从外面请厨师来做的……遇到母亲讲漏的地方,父亲会及时补充。我听得认真,他们也讲得很有耐心。
忽然,母亲起身往另一个房间走去,回来时手里端着个旧饭盒,走到我跟前时还特意掀开饭盒盖让我闻,“瞧瞧,这是你爸爸做的,还挺好吃,回去时给你带着哈!”
我笑着仰躺在热乎乎的土炕上,外面已经秋意沁凉,而我全身瞬间被温暖包围。那一刻,天知道我有多么庆幸,在这个难得的假期里选择了自己回家。
看来,我也免不了时间一长就恋家的俗套,可是,我喜欢我的懦弱,喜欢太阳晒完床单的味道、草的气息、蛐蛐藏在锅灶后大声唱着歌……
(作者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作协会员)
下一篇:到底什么才是预制菜?明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