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过厨房的纱帘,我都会打开那只带裂纹的蓝花小陶罐,轻轻捧出一枚「公鸡蛋」。它比普通鸡蛋小一圈,蛋壳泛着珍珠般的淡粉光泽,顶端有个天生的「小皇冠」凸起——这是爷爷教我的辨认秘诀。用指腹摩挲时,能感到微微的温热,仿佛里面蜷缩着一团不肯醒来的朝霞。
水沸后三分钟,公鸡蛋的溏心会像金色流沙般淌进酱油碟里。我总爱用调羹轻敲蛋壳顶端,那声「叮」的脆响,像极了童年时爷爷用烟杆敲我偷糖的手。蛋白嫩得能映出窗棂的影子,蛋黄却稠得可以立住一根牙签,这种矛盾的口感总让我想起爷爷说的话:「真正的好东西,都藏着别扭的脾气。」
去年冬天,我在城里超市看见贴着「初生蛋」标签的盒子,兴冲冲买回一打。煮完后却发现蛋黄发灰,蛋白散成絮状。那一刻突然明白,爷爷的小公鸡们每天追着蚂蚱跑,在枣树下刨蚯蚓,那些沾着鸡粪的蛋,才是把阳光和露水揉进了褶皱里。后来每次回乡,我都把空蛋托塞进背包——爷爷会把最新鲜的蛋码进去,像排列十二个月份的月亮。
现在我的窗台上摆着第两百三十七枚蛋壳,每个都用铅笔标着日期。它们渐渐从粉白变成暖黄,像一串凝固的晨曦。每当加班到凌晨,我就摸一摸最顶端那枚「2025.07.23」的蛋壳,仿佛能触到故乡带着露水的鸡鸣。原来所谓幸福,不过是把某个平凡的瞬间,腌成了能反复回味的咸鸭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