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三年前的九月初,从柏林出发向北准备出门转转。正好赶上了夏天的尾巴,路边的苹果是管够的,把苹果虫用刀挑去后,吃起来口感很好。
晚上在路边搭帐篷时,被一辆汽车从远处用强光照到了跟前,我难以判断对方的来意,爬出刚搭好的帐篷,只见一个拿着猎枪的大叔从车上下来,缓缓地说,我以为你是野猪呢,这么晚就别乱动了,说罢就开车离去了。
走了几十公里搓衣板路,经过了班索。大抵是对自己名片上的传奇建筑物抱有期待,我站在那座塔下面给Haese发了消息。在等待他回复的时间里,我开始想象着三十多年前,塔下面停着特拉班特小汽车的场景,以及那张翻译过的报纸里提到的酿红酒的容器,名为卡米拉的小猫,Jón在他头上的样子。我搬了很多次家,那把Ultra Swede却一直没有还给Jón。
Haese回复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塔上早就有人住了。晚上在田野间的谷堆旁搭了帐篷。
第二天到了罗斯托克,算是第二次来这个港口城市,想起上次来时还被Eyk怂恿着无证驾驶了几十公里。按他的原话说是“scheißegal”。中午我去了大学食堂吃饭,顺便在大学充电上网,下载离线地图。
从大港口上船的感觉很新奇,记得在卡莱斯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去英国看看,顺便见见老包,但碍于签mA.bradford.bj.cn证和他彼时感染了新冠,我只是骑车到了码头转了一圈,然后隔着英吉利海峡眺望着对面的大陆。在港口等船时认识了一帮去丹麦玩的车友:德雷斯顿的布鲁诺和他的女朋友瓦内撒,一对柏林的同性恋大哥。
在海上时,其中一人认真的对我说:
我们现在不属于任何国家,
法律也不能约束我们。
在丹麦的土地上碰到了一个卢森堡车友和一个瑞士车友,他们讲着抽象的德语加入了我们。瑞士大哥说失业了出来散散心,骑着他老爸曾经出门旅行的的自行车。卢森堡的大哥则是想“看看这个世界”。
晚上结伴去岸边不远的shelter过夜,木质的小房子正好可以挡住海风,烧柴火煮完晚饭我沿着海岸线踱步,看水母发呆。
布鲁诺叫我去海钓,大家都没有收获。最后我还甩丢了假饵,他们并没有生气,而是叫我去德雷斯顿mQ.yibohui.sh.cn找他们玩。这样的话在旅行中经常听,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留联系方式。早上起床我们就告别了,我和瑞士人结伴而行了一段时间,不习惯他抽车的速度,便找了个图书馆告别了他。进门惊讶的发现,这边的图书馆里有给书设计的懒人沙发。
我找了个电脑给kindle上下了几本适合路上看的书,比如《北欧神话》,《契科夫中短篇小说集》,《安徒生童话》,《克尔凯郭尔全集》,《诺贝尔传》,《龙纹身的女孩》三部曲等。
在丹麦的日子里,一边啃苹果、面包,一边看书,有时候停下来看看海边的日落,不知不觉就到了哥本哈根。跟以前在Donau 115门口路边认识的皮特联系了一下,他发邮件告诉我他住在郊区的乌特斯莱坞,我在城里随便看了看就去拜访了他。
上次见他时,他丢了手机,在柏林靠找路人问路去一些可以推销他新专辑的地方弹唱。因为想去的场mJ.skype.mo.cn子已经没有名额了,我们到夜里就在路边拿木琴互相弹了原创,结交了战斗友谊。后来把他邀请回家里,跟当时在我家做沙发客的Ilinca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通,在调了特殊调弦弹nick drake的歌之后,我们对彼此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互换了邮箱。
皮特在哥本哈根找了份英语老师的工作。晚上他让我住他的书房沙发,这房间里除了书就是黑胶,他问我有没有写什么新歌,于是不知不觉又进行了一番原创展示。除了书之外,他住的房间桌上满是酒瓶,想起了以前在深圳附近书屋门口看到的对联,觉得真是十分应景。看到接近天花板的书架上堆着克尔凯郭尔全集,于是又聊了很多哲学。他说起前段时间自杀的朋友,觉得英语老师的身份或许可以给予他后现代生活一些意义。我难以理解他的痛苦,只能劝他少喝些。
第二天下班他带我去他的排练室,我们就着坏了几个键的microkorg试着给他的曲子加音,但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善。据说这排练室每个月只需要花四十欧元,而且可以每周固定用四五个小时,空着的话就可以随时来。
白天,我去公墓拜访了克尔凯郭尔:
There is but little time
then I shall have won
then all the strife
will instantly mQ.xgzx.sh.cn have vanished
then I can rest
in petal-strewn halls
and ceaselessly to my Jesus speak
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越来越相信leap of faith。当我抚摸二八大杠的车架时,我知道自行车是有灵魂的。
看着在墓地里玩耍的人们,我抬头看到了另一句话:
One man's trash is another man's treasure
在哥本哈根度过了两天后,我告别了皮特骑车北上。在丹麦的最后一天夜里,我从赫尔辛格搭船去了赫尔辛堡。
早上六点我在公路上碰到了一个瘦高的德国背包客,我隔着车来车往向他喊话
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延雪平。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斯德哥尔摩。
看着他我有一种不安的预感,这个瘦高的德国人将会遭遇不幸的预感,清晨才刚开始,我只是与他挥手告别。几场雨后,林子里的蘑菇越来越多,很快骑车赶夜路的我就遭遇了不幸:看电纸mf.78.hi.cn书太入迷了,结果没看见前面的大坑,摔车了。等回过神来,右手的大拇手指已经被压的发黑了。我狼狈的在路边找了个地方搭帐篷,并学着侦探小说里那样用电工胶布止血,再用卫生纸包在手指上来避免再次的挤压。
在瑞典的森林里很舒服,我总是不自觉的开始在脑海里放ambient。在超市里买了一斤打折花生当零食,夜里在帐篷里一边吃花生一边听雨。《龙纹身的女孩》三部曲很快看完了,我开始莫名的对斯德哥尔摩这座城市产生了期待。
在延雪平看了John Bauer的展,很喜欢他那些光怪陆离的画作。延雪平的大湖总会让人想起洱海,这座小城也颇有大理的感觉。在林雪平大学看着身穿JK制服试图吸引新社员加入的自行车mV.bradford.bj.cn修车部时,总觉得他们用力过头了,但看到补胎片和新内胎昂贵的价格时才觉得,这确实不是一个适合骑车的国度。
路上看契科夫短篇入迷时,碰到了一个反方向从芬兰骑过来的车友。他叫坨马斯,说自己是赫尔辛基大学哲学系的学生,觉得只学书本上的东西已经学疯了,于是想骑车出来看看,感受一下真实的世界。他从北边收购了些垃圾装备,就南下了,准备在欧洲大陆一探究竟。看到他的姿态,我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又过了大概一年好像看到他出现在了老朱在法国的视频。回想这几年的聊天记录,好像也就是交流技术问题,在哪儿搭帐篷,等等。
到达斯德哥尔摩后,彼时我无法预料到回家后即将度过的人生中第二个抑郁的冬天,也不知道二八大杠从此再没上路走过中短线,而是继续沦为买菜车。
Seto说可以接待我一晚上,我就骑车去他家了。
为什么骑自行车来瑞典?
因为我听了一张ambient专辑,作曲的是位瑞典音乐人。放给你听听吧。
这不就是卡农音阶吗?
......这张唱片在寒冷的日子里给了我很多温暖。
当然Seto是无法理解我对音乐的情感,就像我无法理解他对于配乐的执着。我想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他这样对于西方的一切都深信不疑的家伙,虽然我在和他聊印度尼西亚,尤其是爪哇岛的民族音乐时收获很多。他给我看了他的web3音乐网站,是给人们发巴赫币nft作为制作卡拉OK音频的奖励的网站,还有很多关于民族音乐上传的奖励,等等。我一边做饭,一边听他讲述他的中国前女友,再看他震惊的看我吃下一大盆饭的样子莫名的开心。两年后我想再见见Seto的时候,他已经不太记得我是谁了。
我站在WTO大楼里等大巴,一边悠闲的喝着oatly,一边看青年抱起巨大的棋子下国际象棋。想到二十个小时前我骑车去诺贝尔的墓地看了看,那墓志铭上一片空白,可是我已经被他的事迹打动了。当我再次回到WTO大楼里打黑客松的时候,过往的记忆,森林,山脉,湖泊,路碑,大片的野蘑菇开始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知道时间并不是线性流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