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北京6月27日电 6月27日,《新华每日电讯》“新华走笔”专栏发表记者田金文撰写的文章《白沙抗战遗址行思》。
万里长江津,千古巴渝镇。
在重庆江津长江边有这样一个小镇,因阳光下江畔沙粒呈现白色而得名。
白沙镇历史悠久,早在东汉末年,驴溪河一带就已形成村落。北宋以后,白沙镇以码头为核心,形成平行于长江的市街,是通往川东、川南水路要津,也是与川黔滇驿道上的商贸重镇。
抗战时期,白沙镇集中了国立中央图书馆、国立编译馆等多家重要文化机构,形成了白沙文化区。白沙镇,是名副其实的抗战文化博物馆。
抵达白沙镇后,我揣着一份抗日遗址分布地图,首先来到了全国首个中等师范教育历史陈列馆。
陈列馆坐落于“朱家洋房”,其建筑风格融合了东西方元素,古朴典雅。它的前身是私塾,抗战时期曾是陆军医院,如今则以全新的面貌,向公众展示中等师范教育的百年历程。
走进馆内,仿佛进入了一条时光回廊。一幅幅老照片、一件件珍贵文物,让人沉浸在历史的氛围中。
复原的教室场景让我停住了脚步。黑板裂着蛛网般的细纹,粉笔槽里还积着灰白的粉末,仿佛随时会有人踮脚写下板书。玻璃展柜里躺着一本上世纪的《教育学》教材,纸页被翻得发毛,足见当时学生的用功程度。
参观中,我看到了中师教育从萌芽到发展的艰辛历程。那些早期师范学校的创办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我遇到了几位前来参观的老教师。他们仔细端详着每一件展品,时不时与同伴交流着当年的求学经历,看罢后眼中闪烁着泪光。
一位老教师感慨说:“看到这些,就想起了我们当年在师范学校的日子。虽然条件艰苦,但大家都怀揣着对教育的热爱,努力学习,就盼着能成为一名好老师。”
离开陈列馆后,我前往聚奎中学。
聚奎中学坐落在白沙镇风景名胜区黑石山。1870年,当地乡绅邓石泉和白沙团总张元富共同创办了聚奎义塾,之后更名为聚奎书院,迄今已有155年的历史,是中国西部保存得最完好的清代书院。
聚奎中学并无单独的校门,学校大门也是景区大门。
“校园环境太好了,鸟也特别多,可以说是‘风声鸟鸣声读书声,声声入耳’。”一位老师介绍说,每年有数十种鸟类在此繁衍生息。
“你经历过‘六月飞雪’吗?”同行的老师问我。
很快我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在景区通向校园的一条小路上,树旁站满了白鹭,道路中间也站了两三只。路中间因为鸟屎太多,成了“白路”。她介绍,学校师生常常是或打伞或快步通过这些鸟儿聚集的大树下,避免鸟屎“袭人”,有时走得慢了或是“运气好”,就会经历“六月飞雪”。
我也飞快地跑过,像是找到了久违的快乐。
“知国家大事尚可为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当地教育家邓鹤丹手书的对联至今仍挂在聚奎中学的校门两侧,这副对联不仅是办学宗旨,更是抗战时期知识分子的精神宣言。这个办学宗旨,至今还有生命力。
走进校门,我立刻被一面“镜箴”墙吸引,上面刻着“面必净,发必理,衣必整”等40字箴言,正是抗战时期学校要求学生每日诵读的内容,现在依然也是学生守则。
古树参天浓荫蔽日,山美水秀曲径通幽,群鸟栖息动静相宜,琅琅书声不绝于耳……漫步在“校在景区里,人如画中行”的校园里,古色古香的灰瓦白墙间,美丽的校园令人无限畅想。
跨越155年沧海桑田,聚奎中学经历了科举制时的义塾、书院、学堂,由民国的新式学校到社会主义学校,由小学、初中到高中,采用过私立、县立、公立多种体制……历史这支“如椽巨笔”绘出聚奎中学日新月异、底蕴悠长的壮丽长卷。
可以说,聚奎中学的发展史是中国近现代基础教育史的一个缩影。
步行几分钟后,只见一栋白墙青瓦的建筑矗立在校园最高处,这就是过去有着“川东第一大礼堂”之称的“鹤年堂”。
鹤年堂虽是中式建筑,里面却是仿罗马歌剧院式结构,这种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体现了当时进步与兼容的思想。建筑上下三层,巧妙地运用光学与声学原理,解决了大型建筑内阴暗、瓮声等问题。
望着讲台两侧“台高三尺引来遐迩方家显达,座满四厢成就古今奎宿英雄”的对联,我的思绪被拉到了那个风云激荡的年代。抗战时期,陈独秀、冯玉祥、文幼章、梁漱溟、欧阳渐、卢前、胡小石、台静农、魏建功、陈可忠、曹靖华、曹刍、唐圭璋、程憬、萧公权、劳君展等均在聚奎大讲堂登台授课。
每次举行抗战演讲时,鹤年堂都座无虚席,青年学生们热血沸腾。
陈独秀在鹤年堂作了人生最后一次演讲。他一口气讲了约40分钟,号召全民一致对外,争取抗战胜利,鼓励学生们努力学习,做有真才实学的学子。
校园内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些镌刻在石壁、碑碣上的题刻。约500余处黑石上均有题刻,这些大小不同、千姿百态的石刻大都为抗战时期来聚奎书院讲学的名人所书。有的笔画边缘虽已剥落,却更显苍劲雄浑。
校园小径旁,还有诸多不知名文人墨客留下的短句箴言,有的劝勉学子珍惜时光,有的歌颂正义与勇气。青苔悄悄爬上石刻边缘,为其添了几分岁月的斑驳,却无损文字的力量。
它们静静肃立,见证着一届又一届学生的成长,成为聚奎中学独特且深厚的文化底色,让每一个踏入校园的人,都能瞬间被历史与文化的气息包裹。
游览校园时,我跟一位正在给学生们讲解校史的老师交流。他说:“我们学校的这些抗战遗址,是非常宝贵的教育资源。学生了解学校的历史,感受先辈的精神,可以培养他们的爱国情怀和社会责任感。”
看着眼前那些认真聆听的中学生,我相信这些抗战遗址所承载的精神,一定会在他们身上传承下去。
在白沙镇走了一整天,忍受着重庆夏日高温的炙烤,不断爬坡上坎也累得腿脚发软,但我还是坚持走完全程。直至夕阳西下,依然觉得没有看够。
驻足江畔,晚风带着长江水汽拂过早已被汗湿透的衣衫,心头的充实感驱散了身体的倦意。
待到日落,长江对岸的街灯亮了。
思绪万千时,我想起白沙历史展览馆里解说员介绍的,白沙镇当年有19所学校、上万学生,“满街都是穿校服的娃娃”。
现在街巷安静,可古镇那些老房子的窗棂间,仿佛还飘着读书声、织布声、木刻声。文化的生命力,大概就藏在这样的传承里,像长江水,看得见浪花,也摸得着河床。
不止聚奎中学,张爷庙抗战历史陈列馆、夏仲实公馆等抗战遗址都藏在白沙镇民居中间,和古镇融为一体,焕发着新活力。
我忽然理解,真正的文化传承,从来不是将历史封存在玻璃展柜里,而是让历史的智慧与精神持续融入当下,滋养今天的生活与思考。就像黑石山的泉水,从抗战年代流淌至今,仍在滋养着这片土地的精神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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