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德年间，赤壁茶开始与蒙古新疆地区开始茶马互市。清代，新疆是万里茶道的重要节点，赤壁青砖茶是万里茶道上的重要茶类。清代及民国时期，“赤壁青砖茶”在蒙古、新疆地区，亦称为“砖茶”、“晋茶”、“大茶”、“川块”或“羊楼洞茶”。

清代新疆地区的茶叶贸易，一直比较复杂。罗迪楚《新疆政见》云：“新疆自准部用兵，分南北两道，南军由关陇，北军由蒙古及草地，而商路亦遂因之。南商川、湖、江、豫、晋、陕，由甘肃出嘉峪关至新疆古城；北商奉、直、晋由张家口、归化城，专行草地，所谓山后买卖路，亦至新疆古城。”可见清廷在消灭准噶尔部过程中，军队分南北两路，晋商自古就有随军经商的传统，而且早已在蒙古地区经营多年，理所毫无悬念地跟随北路大军进攻的路径而进入新疆通商。

为此，自乾隆时期开始，新疆在“茶马互市”没落之后的两种茶政制度就这样出现了。新疆为陕甘官茶引地，商人贩茶，南路商人一般经陕甘，由甘州茶马司（简称甘司，驻兰州）纳课领引，然后按照“陕甘茶引”模式进入新疆贸易。而以晋商为主的北路商人，则继续按照蒙古地区实行的“部票贸易”。“南商运销湖南安化之茶”，故称‘湖茶’。北道运销湖北羊楼洞之茶，在羊楼洞、汉口制造，改称‘晋茶’”蔡家艺先生撰的《清代新疆茶务探微》中称：“晋茶大都是山西商人采自湖北、福建等地，在当地自行收购加工，经由河南、山西以达张家口、归化，请领理藩院印票，贩运至新疆各地。”其实福建茶区后期因太平天国占领南京而中断采办，湖北成为主产地。庄晚芳先生的《新疆茶业考察纪要》载：“其所嗜茶叶之种类，亦因地而有不同。大概新疆北路气候寒冷，民多游牧，喜饮粗茶，如老青砖、米砖、帽盒、花卷等。南路天气较暖，喜欢细茶，如红绿茶、普洱茶等。以民族言之，哈族喜饮米砖，蒙族喜饮青砖，维族喜饮湖茶、沱茶及红绿细茶。”1《新疆图志》还记载：“晋茶粗而性暖。在伊犁、塔尔巴哈台地区，满、蒙、汉、维吾尔族喜爱牛、羊、乳食品，晋茶特别适合消腻，各部均以晋茶“为养命之源”。2

自清代乾隆至咸丰时期，新疆地区的茶叶贸易，基本上由部票贸易、以票代引（陕甘茶引）两种茶叶运销模式共同维系和推动。以票代引的形式是，凡陕、甘两省商贩领票，均令先纳正课，始准领票。这段时期也是由华商主导的中俄茶叶贸易鼎盛阶段，其时中俄茶叶贸易，也是茶叶在蒙古、新疆新疆地区贸易的扩展和延伸。

据《清史稿》：道光三年，那彦成奏定新疆行茶章程，经户部议覆，乌里雅苏台、科布多砖茶不得侵越新疆各城售卖。兹将军果勒丰阿等奏，此项砖茶，由归化城、张家口请领部票纳税而来，已六十余年，未便遽行禁止。惟新疆既为官茶引地，商茶究有碍官引，令嗣后商民每年驮戴砖茶千余箱，前赴古城，仍照例给票，无许往他处售卖；道光六年，前因新疆各城运茶，前将军等请给引招商纳课。兹据度祥等奏称，各城无殷实实之户，若遽令承充官商，必致运课两误。着北路商民专运售杂茶，并在古城设局抽税，即以所收银抵兰州茶商课。俟试行三年，再行定额。至附茶仍由甘商运销。3

据光绪三十三年《第十二案茶票课银疏》：“阿拉善王，内蒙人，喜食黄黑晋茶，不食湖茶。咨商改办前来。……且蒙古向爲甘私引地，既不愿食湖茶，亦拟援照南商运销伊塔晋茶章程，责成宁商改辨川字黄、黑二茶，俾顺蒙情，而保引额。可知所指黑茶，又非湖茶。查销蒙古各地茶类，主要者，爲红茶砖，及老青茶砖，所指川字黄茶砖，或系老青茶砖（新疆称两湖大茶，青海塔儿寺每当会期，蒙古商人常携带砖茶来此销售，称爲蒙古茶）。而黑茶砖，或系红茶砖（西北统称赤心茶）亦未可知。”4

晋商在绥远或张家口领理藩院部票运茶，并越过塔尔巴哈台，将茶叶运销到了新疆天山之北，陕甘总督对其失去了管辖和控制，从而也引发了陕甘总督与伊犁将军关于伊塔茶引的争论。《新疆图志·食货志》记载：“查甘省官茶，向引西、甘、庄三司，而甘司则直达新疆南北两路，是新疆本官茶引地。承平时，晋商自蒙古草地兴贩各色杂茶，有红梅、米心、帽盒、桶子、大小块砖茶等名目，自伊犁地方，官为设局抽税，由将军监督抽税”。虽然新疆地区的茶叶贸易一直存在两种模式，两条不同的茶路，但主管新疆行政事务的陕甘总督，在名义上对晋商的“北路茶”是不怎么认可的，所以称南路为“官茶”，而称北路为“杂茶”。“道光二年（1822）冬，陕甘总督那彦成以‘甘肃官茶积滞’为由奏请查禁北路晋商私茶，时任伊犁将军的庆祥随即表示反对，认为这种做法仅仅考虑到‘甘司茶商疏引’，而不顾及晋茶经北路入疆的历史事实，如果取缔的话，对当地军民的日常生活会带来很大的不便。同时认为，晋茶入疆虽然不符合清廷关于“茶务”专地专卖的规定，但是晋商由乌里雅苏台到新疆售茶，得到了乌里雅苏台将军的许可，也应是合理的。5

伊犁大将军

清同治四年(1865)，英国支持中亚浩罕国(今乌兹别克斯坦境内)陆军司令阿古柏率兵侵入中国新疆南部，建立伪政权，继而侵占天山南北的广大地区。清同治十年（1871），沙皇俄国乘机出兵占领新疆伊犁地区，使新疆陷入被英俄两国肢解侵吞的险境。在陕甘总督左宗棠等人的积极推动下，清政府决心派军队收复新疆，于1875年任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光绪三年（1877），左宗棠收复新疆后，着手整顿改革西北茶务。由于左宗棠是湖南人，可以理解他有一些向着湖南的“私心”。左宗棠以“晋商逃散、甘肃茶引无人承课”为由“将新疆并入湖南引地之内，以资直补”。也就是说，左宗棠只是延续且加强了“陕甘茶引”，开始执行“以票代引”制度，而彻底否定了由晋商“部票贸易”的北路商茶。

左宗棠明知羊楼洞所产的砖茶在新疆边民中影响至深，所以他也显得有些敏感或底气不足。光绪五年，左宗棠在其《覆陈边务折》中说：“惟南疆吐鲁番八城缠回，见砖茶则喜，谓承平时湖茶非私贩筒子茶可比，惟地方新复，销数尚未能畅。”确实，新疆的汉、蒙、维、哈等民族对湖南茶均不习惯食用，且还不如晋茶价廉，以致晋茶不能禁止。据《清德宗实录》陕甘总督松蕃奏：“新疆伊塔一带，本系南商官茶引地，近因晋商私茶充斥，官运滞销，现南商另请新票，赴湖北羊楼洞采办茶砖，送至关外各处行销，应准其试办，下部知之。”《新疆图志》也记载：“旧发茶票三百五十张，南商改办晋茶砖茶，续发茶票一百五十张。伊犁创办公司，请发茶票三百五十张，常年销数。”可见，湖茶确实不好卖，南商们也在变通经营，另请新票，赴湖北羊楼洞采办茶砖。

新疆建省之后，首任新疆巡抚刘锦棠也是湖南人，而且是左宗棠的老部下，他却对“晋茶”采取了宽容政策，允许湖茶和晋茶并行于新疆。但时任陕甘总督谭钟麟仍然以新疆是“南商”之“引地”为由，坚持不许晋茶行销。晋商为了生计，仍冒险运湖北的砖茶至奇台。“后来，虽然伊犁将军和塔尔巴哈台参赞多次上奏清廷，以蒙哈等部不饮湖茶，请准晋茶行销伊塔地区；巡抚潘效苏也奏请准许将入疆的晋茶茶票、课银拨归甘肃，但户部不同意。”6没有北路晋茶入疆，伊犁将军府的日子也不好过，伊犁将军长庚为解决财政困境，创办商务公司，安排专人赴山西平遥、太谷等地招募股金，设立繁殖繁殖厂，选择天山北路水草茂盛区域放牧。陕甘总督不允许“晋茶”在北疆行销，而湖茶又长时间没有打开局面，“结果造成伊塔地区茶叶奇缺，茶价高昂，私销晋茶仍然比较普遍。光绪二十八年（1902），湖商歇业，伊犁甘茶局不得已撤号而去。”7当然，导致湖商歇业的，主要有以下两大原因：

一是新疆各族人民对“晋茶”喜爱有加，官府只好顺应民心。“蒙哈以砖茶宜于煎乳远胜湖茶，故乐购晋商之砖茶，致湖茶销路不畅，税亦减色。”8这说明晋商贩运的砖茶在新疆蒙古、哈萨克等民族中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二是走私横行，官引滞销。“新疆茶务自乾嘉以来，即系近处商人贩运，由归化城取道蒙境，以至古城纳税销受，名曰古城茶税，载在户部则例光绪初年由甘肃奏改茶政，始有湖（湖南）商贩茶，而指晋商为私。”9“承询陕甘茶政其废弛之故，由于私贩充斥，官引滞销，而归化城之私贩，则由蒙地假道俄边营销新疆，尽夺甘商引地。”10

三是清政府关键时刻需以晋茶应对“俄茶倒灌新疆，以茶治边”。伊犁将军奏议《新疆茶务情形》中描述：“现当俄国经营商务，正在新疆伸展权力，而我沿边与蒙古错处之哈萨克及中俄两界，阡陌相连之缠回，日用所需之物无一不系俄商货品，若食茶再容俄商倒灌，则其商权益张矣”。

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八月，伊犁将军长庚与前将军马亮奏请试办“伊塔茶务公司”，由官商合办。后因资金周转困难，宣统二年（1910年），被新任伊犁将军广福奏请改为商办公司。在他们拟定的十条章程中，有“公司专营茶叶，所办茶类以红梅为主，川块次之，米心、觔砖又次之”和“在湖北羊楼洞设厂制造，运输路线循汉口、张家口、归化城，取道蒙古草原直驱伊塔”等重要条款。这里所说的“川块”，应该就是“川字砖茶”。

民国晚期，新疆市面砖茶匮乏，土产公司发售砖茶，时为茶商囤存，捣弄黑市。1943年11月，为谋取缔此种非法行为，特呈准改善零售办法，商家批售须受监视，不得整块转售，民众及公务人员自用茶叶，由各指定零售商，随时按照规定售给，各机关法计所需则由该主管机关统计。11

新疆地区的中俄贸易相对较晚，开始于18世纪，茶叶是新疆出口贸易中最主要商品，同治元年（1862年），中俄签订《中俄伊犁、塔尔巴哈台章程》和《中俄陆路通商章程》，双方互市缓慢启动。左宗棠收复新疆后，于1881年《中俄伊犁改订条约》签订，约定俄商在新疆各城贸易“暂不纳税”，新疆的贸易市场开始繁盛起来。12“1886年，阿克苏道新疆对俄国出口官茶价值6720达两白银。”伊甯与迪化间的商业通常也“以货易货”，在绥来玛利斯河西岸交易。由迪化运去的为茶叶、布匹等货，由伊宁运来的为板、铁、纸张及电料等。13

引用

1《贸易月刊》1943年2月号

2《新疆图志·卷三十三·食货二》（王树楠）

3《清史稿>卷一百二十四志九十九食货五>茶法》

4《甘肃通志·茶法》

5伊犁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9月第33卷第3期《清末“伊塔茶引”之争（张文亚王旺祥）》

6伊犁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9月第33卷第3期《清末“伊塔茶引”之争（张文亚王旺祥）》

7伊犁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9月第33卷第3期《清末“伊塔茶引”之争（张文亚王旺祥）》

8《商务官报》1906年第21期《设立新疆茶务公司之计划》

9《商务官报》1906年第21期《设立新疆茶务公司之计划》

10上海:广智书局1911年《三名臣书牍（何天柱编辑）》

11新疆日报1943年11月10第3版《取缔砖茶黑市改善零售办法》

12山西大学2021-06-01《清代晋商新疆贸易研究（赵瑞彤）》

13《边疆通讯》1948第5卷第5期《边政简志：伊甯与迪化以货易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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