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的青铜神树戳破三千年前的雾霭,
金沙的太阳神鸟掠过古蜀的天空,成都的根,扎在比文字更早的泥土里。
秦灭蜀后,李冰凿离堆、开二江,城郭便顺着锦江的脉络生长,秦汉时已是“列备五都”的繁埠,唐时 “扬一益二”的名号,
让商船载着丝绸茶叶,沿长江漂向天下。
这城从不是金戈铁马的舞台,是茶馆里泡出来的江湖。
竹椅竹桌摆了千年,盖碗茶的热气裹着龙门阵,把三国的纷争、明清的兴替,都泡成了家长里短。
蜀绣在灯下流转千年光泽,川剧的变脸吐火藏着市井的机灵,
哪怕兵戈曾擦过城墙,晨雾里还是会飘来担担面的香气。
川菜的麻辣是后来的脾气,骨子里是温江大米的温润。
豆瓣晒足三年,花椒麻得通透,火锅咕嘟着市井的热闹,也煮着先民传下的包容。
从扬雄的笔墨到巴金的文字,从杜甫的茅庐到宽窄巷子的青砖,
这城不张扬,却把三千年沧桑,都融进了一碗茶、一筷子菜、一句软语里,活得扎实又通透。
今天,跟您 聊聊成都的十大名菜……
甜烧白
川人唤它“夹沙肉”,起源可溯至 清代《成都通览》。
光绪年间,这道甜口烧白正式“登堂入室”,成为南馆菜首道名馔。
早年间,辣椒未入蜀时,川人便善用红糖、糯米、豆沙调味,逢年过节或红白喜事,九斗碗田席上必见它压轴,
肉片夹着豆沙,糯米铺底,蒸得油亮透亮,甜香直窜鼻腔,
咬一口, 肥肉化渣,糯香裹着红糖甜,腻?不存在的!
这菜讲究 “三肥七瘦”的五花肉,切连刀片夹豆沙,铺上拌了红糖猪油的糯米,蒸足两小时。
肉皮要炸至起泡,糖色上得匀,蒸时火候要稳,方能成就“肥而不腻,甜而不齁”的境界。
如今坝坝宴上,它仍是“香饽饽”,老辈人端碗时总念叨:“这口甜,巴适得板!”
甜烧白,不单是道菜,更是川人“苦尽甘来”的生活哲学,
熬过蒸制时光,终得满口甘甜,这味儿,比火锅更懂人间烟火。
蓉城鸡豆花
相传 唐太子李承乾被废郁山,茶饭不思,丫鬟以鸡脯肉捶茸成泥,掺冰镇葱姜水调浆,冲入滚汤凝成雪花状,鲜得他连吃三碗,
后这道“以荤托素”的佳肴便流传开来。如今它位列“天府名菜”,
成了川菜“阳春白雪”的代表,国宴上“吃鸡不见鸡”的惊艳。
这菜看似清汤白肉,实则藏着大学问:
鸡脯肉去筋捶蓉,配蛋清、鹰粟粉搅打上劲,汤须用老母鸡、火腿吊足八小时,火候更要拿捏得准。
汤沸离火再冲浆,小火慢煨至似开非开,方得“豆花”滑嫩如凝脂。
入口一抿即化,鲜香裹着清冽直钻喉头,比豆花更添肉香,比鸡汤更显细腻,配口豌豆尖,那叫一个“巴适得板”!
如今在成都,从老茶馆到米其林餐厅,这道菜仍是检验川菜功底的“试金石”,
老饕们常说: “不会做鸡豆花,莫说懂川菜!”
蒜泥白肉
原是满族“跳神仪”里的 “跳神肉”,
白水煮猪,不沾盐酱,片得薄如蝉翼,蘸蒜泥吃。
清末传入成都,民国初年在“竹林小餐”等老字号成招牌,李劼人在《死水微澜》里写过川西黑毛猪的“胡桃仁味”,如今好猪难寻,但老手艺还在。
老成都人讲“热片冷吃”,
选二刀肉或宝刀肉,煮到“筷子一扎冒油星”,晾冷切片,薄得透光,配德阳酱油、温江独蒜捣的泥、红油辣椒,咸鲜微辣带回甜,肥肉化渣,瘦肉不柴。
竹林小餐当年“吊堂”时现片现吃,肉片卷黄瓜,蘸汁一裹,那叫“巴适得板”!
如今虽食材变,但蒜泥白肉的魂还在。
夫妻肺片
始于清朝末年市井巷陌。
那时牛杂边角料被拾掇成“废片”,郭朝华、张田政夫妇挑担叫卖,以红油、花椒、芝麻等调料赋予其“麻辣鲜香、细嫩化渣”的灵魂。
1933年“夫妻肺片”正式定名,半边桥老店金字黑底的匾额由赵蕴玉题写,
后经公私合营纳入国营体系,1995年荣膺中华老字号, 2011年列入省级非遗。
这盘“没有肺”的肺片,藏着成都的烟火密码。
牛头皮透亮如琥珀,牛舌柔滑似凝脂,牛肚脆嫩带嚼劲,牛肉酥烂不散,浇上现舂花椒粉与现泼红油,香得人直咂嘴。
老成都人讲究“巴适得板”,辣得冒汗却停不下筷,
连挑脚夫都爱这一口,既解馋又顶饱,寒冬里暖得人直搓手。
如今它从成都街头走到全球餐桌,
2017年登顶美国《GQ》年度开胃菜,2018年入选“中国菜”十大经典。
回锅肉
川人唤作“熬锅肉”。
这菜起于祭祀旧俗,古人祭祖后,将白煮猪肉切片回锅,配蒜苗、豆瓣酱炒香,既省食材又添风味,渐成民俗符号。
清末郫县豆瓣酱问世,回锅肉风味定型,
1909年《成都通览》首载其名,如今更被列入 四川十大经典名菜,是川菜考级的“硬通货”。
肉选二刀肉,肥四瘦六,
煮至八成熟切薄片,煸炒至边缘卷曲成“灯盏窝”,红油透亮。
配青蒜苗梗段先炒至半透,叶段后入保翠色,豆瓣酱、豆豉、甜面酱三味交融,
咸鲜微辣中带回甜。
老成都人吃它,要配两碗干饭,汤汁拌面更是一绝。
这菜不挑贫富,家家有秘方,
有的加青椒提鲜,有的用锅盔片吸油,连山镇甚至把肉片切得比手掌还大,入选非遗。
成都盐煎肉
是 川菜里最接地气的“市井老味道”。
它诞生于 清末民初,传说自贡盐商李老板为讨好盐运使,
用猪后腿肉加井盐急火快炒,竟成就这道“盐味入肉三分”的干香菜。
如今在成都,盐煎肉与回锅肉并称“姐妹菜”,清明打牙祭、冬月围炉,老辈子总爱端出这盘“油亮亮、香喷喷”的肉,配碗热乎饭,那叫一个“巴适得板”!
这菜讲究“三煎三炒”:
五花肉切片先煎出油,再下豆瓣、豆豉、蒜苗猛火快炒,最后撒把白糖提鲜。
咬一口, 肥肉酥而不腻,瘦肉嫩而不柴,咸香里带着点甜,
后劲还冒点辣,配口泡菜,能下三碗饭!
如今盐煎肉正申非遗,老饕们说:“这味儿,比火锅还解乡愁!”
樟茶鸭
清末名厨黄晋临在御膳房当差时,巧用四川樟树叶与花茶熏制肥鸭,连慈禧都拍案叫绝。
这鸭子皮酥得掉渣,咬开是嫩得流汁的肉,
樟香茶香混着烟熏味直钻鼻腔,配荷叶软饼卷起,香得人直咂嘴。
当地人讲,
这鸭子得用秋后的 肥公鸭,经腌、熏、蒸、炸四道“受刑”。
腌时花椒盐巴往鸭身上搓,熏时樟叶茶末在炉里“扑腾”,蒸得肉嫩得能抿化,最后炸得皮脆如纸。
老成都的宴席上,
它常坐“C位”,红白喜事、节庆聚会,少了它就不算圆满。
你若问成都人哪家最巴适,他们准会眯眼笑:“走,带你去吃姑姑筵传下来的老味道!”
开水白菜
清末川菜名厨黄敬临在御膳房憋屈久了,
外省人总说川菜“土气”,他偏要拿白菜整出“清水出芙蓉”的架势。
老母鸡、火腿、干贝吊的汤,经鸡茸三次扫油,澄澈如泉;黄芽白菜只取芯子,撕筋烫熟,再往汤里一浸,蒸得透亮。
当年宴请日本客人,对方见着“白水煮白菜”直撇嘴,尝一口却连汤渣都捞干净。
“百菜不如白菜”,非得配“诸肉不如猪肉”才圆满。
如今这道菜早成了川菜的脸面,
2018年入选“中国菜”十大经典,2021年又列进天府旅游美食名录,街头老馆子、国宴厅堂都少不了它。
这菜最妙在“反差”:
看着是碗清汤寡水,喝下去鲜得人眉毛直颤,像极了成都人骨子里的豁达,
不显山不露水,滋味全在里头。
麻婆豆腐
清同治初年,成都万福桥头“陈兴盛饭铺”的老板娘陈刘氏,因脸上麻点被唤作“陈麻婆”。
她见挑夫常自带豆腐、牛肉末,便以郫县豆瓣、汉源花椒烧制,创出“麻、辣、烫、嫩、酥、香”的豆腐,人称“陈麻婆豆腐”。
竹枝词载:“万福桥边帘影动,合沽春酒醉先生”,道尽当年挑夫吃麻婆豆腐配酒的烟火气。
此菜1909年载入《成都通览》,
2011年列入省非遗,如今东京浅草寺旁、NASA太空餐单都有它的身影,成了“川菜出川”的活名片。
豆腐要选盐卤点的嫩豆腐,
切“三分见方”小方块,汆水去涩;牛肉末煸至酥香,加豆瓣酱炒出红油,再下豆腐慢炖,
最后撒青蒜苗、花椒面,勾芡收汁。
吃时 “麻得跳脚,辣得冒汗,烫得吸溜”,却香得停不下筷。
老成都人常说: “麻婆豆腐配饭,巴适得板!”
宫保鸡丁
清光绪年间,贵州人丁宝桢任四川总督,
这位“丁宫保”爱极了家厨用辣椒、花生米炒的鸡丁,
后因治蜀有功被追赠“太子太保”,这道菜便得名“宫保”。
百年来,它从官府私房菜沦为百姓饭桌常客,
都江堰治水时,百姓献辣子鸡丁感其德;成都茶馆里,老饕们就着宫保鸡丁喝盖碗茶,辣得“嘶嘶”吸气却停不下筷,这便是川人骨子里的“巴适得板”。
川版宫保鸡丁讲究“糊辣荔枝味”,
鸡丁嫩得能抿化,花生脆得“咯嘣”响,辣而不燥、甜中带酸。
做法得用鸡腿肉,裹薄浆急火快炒,辣椒必用二荆条,花椒得现舂,最后撒把葱段提香。
2018年它被评“中国菜四川十大经典名菜”,
如今全球中餐馆都有它的身影,外国人吃时总问:“这辣咋这么勾魂?”
您发现没?
这些菜说到底,都是成都人在油盐酱醋里修行。
三千年的悲欢压在碗底,倒比别处更舍得往菜里搁糖——甜烧白的糯,宫保鸡丁的酸里回甘,都是晓得生活七分苦,偏要再添三分甜的活法。
要不……明天我带你去巷子头那家老铺子?
老板的围裙油得发亮,案板上的花椒还沾着晨露。
咱们也学成都人,把千秋岁月,都就着一碟红油慢慢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