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卿说过这么一段话:“每个人的肠胃实际都有一扇门,而钥匙就是童年时期父母长辈给你的食物编码。无论你漂泊在哪里,或许那扇门早已残破不堪,但门上的密码锁仍然紧闭。”
一口老面大饽饽,就是开启昌邑人童年味觉的钥匙吧。吃的是饽饽,唤醒的是背后的历史、大地、烟火和人情。
对于他乡游子来说,思乡之情也会随着这些熟悉的滋味而溢满心间,人间有真味,饽饽意悠长。来上一口老面大饽饽,让我们在味蕾的世界里,体验一片乡愁,一段回忆,一种人生吧。
每当寒冬腊月大雪飘飞的时节,在昌邑的街巷深处,总能寻到一缕醇厚的麦香。那香气不似糕点般甜腻,也不似烧饼般焦脆,而是带着粮食最本真的厚重,缠绕在清晨的炊烟里,浸润着家家户户的餐桌 —— 这便是昌邑老面大饽饽独有的味道。
作为这座小城的 “地标美食”,它不仅以硕大的个头、独有的麦香以及嚼得到的筋道征服了食客的味蕾,更藏着一代人关于春节、关于团圆、关于旧时光的温暖记忆。
老面大饽饽的故事,要从过去的春节说起。在物质尚不丰裕的年代,昌邑人过年走亲访友,手里拎着的不是精致的礼盒,而是一蔸子用粗布包裹的老面大饽饽,那时没有塑料袋,粗布包是母亲用旧衣服改的,洗得发白却浆得挺括。
饽饽个头实在,一个便有两斤多重,蒸得雪白蓬松,顶端还会用食用红点上简单的花纹,透着朴素的喜庆。那个年代拎着一蔸用粗布包裹的老面大饽饽,就是最体面的礼品。没有华丽的包装,粗布上的针脚、饽饽上的红点,都是“诚意”的证明。收礼的人会格外开心,因为知道这是送礼人舍不得吃,特意留着的。
走在拜年的路上,粗布包里的麦香一路飘散,引得孩童频频回头;到了亲友家,主人接过饽饽便赶紧掀开锅盖复蒸,不多时,整个屋子都被这股香气填满,连空气都变得温热起来。那时的大饽饽,是待客的 “硬菜”,是馈赠的 “诚意”,更是过年不可或缺的仪式感 —— 没有它,仿佛年味儿都淡了几分。
小时候,过年最有年味的莫过于吃那白白胖胖的大饽饽了,不光吃,除夕供养的也是大饽饽,也许是源于人们对过去年代饥饿的恐慌和对主食深深的热爱有关吧,它早已超越了食物的意义,承载着抹不掉的回忆。
过大年,蒸饽饽,期盼来年的日子蒸蒸向上、红红火火。昌邑人蒸饽饽有讲究,要在面团里包几颗红枣,谁吃到谁来年有福气。
正月初一吃‘团圆饽饽’,得全家人分吃一个大饽饽,象征‘团团圆圆’;就连嫁女儿,娘家也要蒸‘陪嫁饽饽’,一蒸就是一百个,装在红漆木盒里,寓意‘百子千孙’。
这饽饽早不是简单的吃食,是昌邑人过日子的讲究,是刻在骨子里的念想。
时常记得过了腊月二十左右,家家户户就开始蒸大饽饽了。
那个时候,放了寒假,写完作业必须帮母亲蒸上饽饽才能捞着出去玩,母亲蒸饽饽时总围着蓝布围裙,袖子挽到胳膊肘,双手在面盆里反复揉搓,面团在她手里像有了灵性,从粗糙的疙瘩变成光滑的白胖子。
我主要负责揉面,因为揉饽饽可是个力气活,俗话说,打到的老婆揉到的面,一个大饽饽成功与否揉面可是关键的因素,真正揉到好处的饽饽撕开可以层层起行。
做出来的饽饽自然具有天然的麦香,刚出锅的饽饽咬一口,剥几个熟花生,那滋味至今难忘。这种记忆里的味道,随着时间的烙印,已经深深的渗入我们舌苔上的每一个味蕾,经年流转,不曾减淡。那是记忆深处家的味道,娘亲的味道。
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会蒸上好多,整个正月都不用做面食了。直到现在,每到年底,母亲总会蒸上几锅,送给城里的亲戚。
虽然我们已经从农耕文明走到工业文明,各种面食花样繁多,不再为吃发愁,一锅大饽饽,更像是对传统生活方式的一种延续吧。
不是它有多珍贵,是它裹着我小时候的年味,裹着家人的温度,这是再好的美食也替代不了的。
昌邑老面大饽饽纯手工反复揉制,内瓤经揉合呈多层状,食之口感独特。
因用老面发酵,丰满充盈,硕大无比,透亮润泽,白而细腻,口感筋道,撕开会闻到浓浓的麦香味,色味型俱佳,虽大,可一点都不噎人,暄软可口。
若说老面大饽饽的灵魂,当属那一口 “麦香” 与 “筋道”。它的制作从选料到发酵,处处透着昌邑人的实在。
选用本地新收的冬小麦,这里的麦子长在沙土地里,光照足、灌浆满,磨出的粉带着股独特的“土甜”。
那个年代,都是自己捞麦子磨面,也不用担心添加剂之类的东西,磨粉时特意保留些许麸皮,让面粉带着自然的米白色。
老面引子也有讲究,得用上年腊月蒸饽饽剩下的面团,埋在陶瓮的麦麸里保存,来年拿出来时,带着股陈麦的醇香,这是外地学不来的“老味道”。
它带着微生物缓慢发酵的酸香,和面粉揉在一起时,混着新麦粉的清甜,在陶盆里慢慢发酵,整个堂屋都飘着股‘活’的味道。
揉面需要人用手腕的力气反复揉搓,直到面团变得光滑筋道,掐一块下来能拉成薄而不断的膜。
蒸制时就用农家的大铁锅,柴火慢烧,蒸汽在锅盖下缓缓循环,将麦香一点点锁进饽饽里,柴火的草木香裹着麦香从锅盖缝里钻出来,先是清浅的,越往后越醇厚,吸一口能暖到肺里。
刚出锅的大饽饽冒着热气,表面泛着一层薄亮的水光,像裹了层细糖霜;放凉后表皮会微微起皱,摸上去是温软的绵感,指尖能掐出浅浅的印子,松开又慢慢回弹。
用红曲米的颜色点缀的红点不艳,是温润的胭脂红,点在雪白的饽饽上,像冬雪地里落了朵小梅花,越看越耐看。
掰开来能看到层层起行,咬第一口时,牙齿能感受到表皮的微弹,接着是内里的松软,却不粘牙,嚼两下,麦香会从舌尖慢慢漫到喉咙,带着点新麦的清甜。
咽下去后,嘴里还留着淡淡的面香,忍不住想再咬一口 —— 这‘筋道’不是硬挺,是有韧劲的‘活’,像昌邑人实在又耐嚼的性子。凉透后装进陶缸,缸里会留着股干燥的麦香,哪怕年后再打开,还能闻到过年的气息。
昌邑大饽饽作为礼品开始流行应该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左右,宾馆有位老师傅,觉得宴会面食包子、水饺、面条千篇一律,难以体现当地的特色。
想起了小时候过年的大饽饽,觉得可以尝试一下,便在宴会上做了推广,没想到一发而不可收,各家酒店争相相仿。一个老面大饽饽,成为了人们对”传统年味“的坚守。
近几年老面大饽饽成了岁时节令活动和民众信仰仪式的必备品,它承载着昌邑老百姓诸多美好追求和愿望,蕴藏着深厚的民俗文化内涵,在民众信仰活动中充满了仪式感。
点上红点象征日子红火,嵌入干枣期盼生活甜甜蜜蜜,用以寄托求吉纳福的美好心愿,伴随着大饽饽这几年的发展还衍生出了喜饽饽、面鱼、寿桃、莲花卷等品种组合。
如今物质丰富了,过年的礼品早已花样翻新,但昌邑人对老面大饽饽的偏爱却丝毫未减。每到腊月人们总会买上几箱大饽饽,有的是自己吃,有的是送给在外打拼的亲人。
好多在外地工作的昌邑人说,在外地吃不到这个味道,咬一口就想起小时候过年,一家人围着灶台等饽饽出锅的样子。
老面大饽饽的味道,早已不是简单的面食滋味,而是刻在地域基因里的记忆,是人们对过去慢时光的追忆,对团圆温情的眷恋。
也许吃是最能触动人内心深处的东西。倦游远方,割不断的唯有家乡的味道,故乡的食物是独一无二的情味,是跨越千山万水丢不掉的深深眷恋。
尝遍千滋百味,家常才是人间至味。一路走来,最极致的口味,永远是家乡的味道。
对儿时美食的渴望更是源自人类的本能,然而关于幸福,不过是在他乡也能吃到一口家乡的味道。
客人不但反响良好,为了回去能吃到这种味道,而且连吃带拿,好多酒店从这嗅到商机,顺势做起了礼品包装,几年的功夫,大饽饽成了昌邑饮食的一张靓丽名片。
也许你会问,这么大的饽饽,咋下嘴?怎么分?
其实昌邑大饽饽吃法还真有一个诀窍,就是必须撕着吃,刚出锅的饽饽掰开后,层层分明,麦香四溢,搭配着一卤鲜的咸蟹子、小干鱼、椒子酱,抹酱那叫一个绝。
它不像山珍海味那般惊艳,却以最朴素的麦香、最扎实的筋道,成为昌邑人心中不可替代的 “家乡味”。
每当麦香在小城飘起,人们就知道,那是属于昌邑的味道,是乡愁的味道,是无论走多远,都让人念念不忘的味道。
昌邑老面大饽饽赋:
夫天地造物,以五谷养民生;鄑邑风韵,凭饽饽展风情。
昌邑老面大饽饽者,承百年之古法,聚日月之精华,融匠心于麦浪,赋民俗以魂灵。其形也壮,其味也醇,其韵也悠,堪称面食之瑰宝,乡土之珍馐。
观大饽饽之姿,可谓硕然挺秀,丰腴端庄。若满月临窗,似银盆耀目,白若冬雪之纯净,润如晨露之晶莹。面光可鉴,透润泽而含雅韵;体硕盈尺,展雄浑而蕴温情。
点朱红以彰喜庆,如霞映晴空;嵌蜜枣以寄甘醇,似星缀夜幕。一抹嫣红,满含人间烟火之愿;数枚甜枣,尽诉岁月蜜意之浓。
或立如钟鼎,稳镇案几;或卧似玉豚,憨态可掬。每逢节庆之时,列于供桌之上,与烛影摇红相映,同檀香氤氲共舞,祈愿风调雨顺,祷祝人寿年丰,此乃民俗之仪,亦为心香之奉。
若论其质,则内蕴乾坤,层次分明。盖因纯手工之妙艺,经反复揉制之功。匠人握乾坤于掌间,揉日月于团面,推、压、搓、叠,千回百转;翻、滚、按、捏,万种情衷。
每一次揉捻,皆注心血;每一层叠合,尽藏真功。
待得蒸熟出笼,轻撕慢捻,但见玉瓣叠翠,雪浪翻空,如千层之云翳,似万卷之书筒。
入口之际,筋道柔韧,弹牙而不失绵柔;麦香四溢,浓郁而更显清醇。细品之,若闻陇上麦浪之语,似尝田畴沃野之丰。
老面发酵之妙,引菌群以化精华,让麦香得以升华,令口感更臻佳境。此味只应昌邑有,他乡能得几回尝?
其文化之涵,甚是根深蒂固,源远流长。溯其源,可追明清之市井;观其流,遍布齐鲁鄑邑之村乡。
婚丧嫁娶,它是礼之重者,象征家族之绵延,血脉之永昌;岁时伏腊,它为供之佳品,寄托追远之思,祈福之望。
孩童满月,饽饽塑以虎娃,祈愿健康如虎;老人寿诞,面馍作以蟠桃,祝福福寿无疆。一枚饽饽,便是一段故事;一种形制,即为一种向往。
它是母亲手中的温暖,是游子梦中的故乡,是岁月沉淀的记忆,是乡情凝聚的荣光。
嗟乎!老面大饽饽,非仅面食之谓也。它是乡土文化之载体,是匠人精神之标榜。一揉一捻,揉进的是对土地的敬畏,捻出的是对生活的热望;一蒸一煮,蒸出的是人间的烟火,煮就的是岁月的芬芳。
愿此传统之味,永续传承,如陈年佳酿,愈久弥香;似不老松筠,经霜更旺。让后人皆能品其味、悟其韵、传其神,于饽饽之中,见天地之大美,感民俗之淳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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