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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战超

当入冬的第一缕风染黄银杏、催红秦岭枫叶、吹皱渭河水波之时，关中平原的冬日已透出丝丝清寒。地里的玉米早已晒干归仓，新种的麦苗正在土中休眠。农人闲了下来，拎着一袋新收的玉米去磨坊，磨成金灿灿的玉米糁子，再细磨，便成了玉米面。熬一锅热腾腾的玉米糁子，打一锅软糯的搅团，便是对这季辛劳最好的犒赏。

想熬好玉米糁子，可是门手艺。火候拿捏不准的话，不是清汤寡水，就是稠如糊糊。关中的媳妇们，却个个是熬糁子的行家。须用一口大铁锅，文火慢煨。水沸后，一手执勺徐徐搅动，另一手端着碗，任玉米糁子如金色细瀑般滑入锅中。稀稠全凭手感，边下边搅，不时舀起察看。待玉米糁子入锅，便转入慢熬——最好用晒干的玉米芯或秸秆作柴，风箱“呱嗒、呱嗒”响着，灶火“呼呼”蹿着。其间还得不停搅动，再撮一撮碱面，便渐渐熬出了一锅黏稠顺滑、米香四溢的暖粥。

入了冬，“霜打的萝卜”是喝玉米糁子的绝配。经霜的萝卜褪了辛辣、添了清甜，口感愈发脆韧。切作细丝，撒盐浇醋，顶上铺一层红艳艳的辣椒面，一勺滚烫的菜籽油“滋啦”泼下，香气霎时漫开。拌匀，便是一碟酸辣脆甜的佐粥小菜。捧着一碗热气袅袅的玉米糁子，夹一筷子萝卜丝，就一口暄软的大白馒头，暖意从胃里漫到心里。若再搭上一碟关中人家腌的“浆水菜”，那就更能熨帖人心了。

粥尽，锅未净。在焦黄喷香的锅巴上，浇些拌萝卜的余汁，再用锅铲轻轻一揭，便起出了一张金灿灿、皱巴巴的“糁子锅巴”。叠成厚厚一片，嚼起来柔韧成香，是只有农家柴火大铁锅才能炼出的风味。

一碗玉米糁子，是农人对土地的感恩，是汗水凝结的朴素盛宴。最简单的食材，最用心的熬煮，恰如关中人家代代相传的淳厚与坚韧——在春耕秋收间沉淀为生活的智慧，在一粥一饭中煨出绵长的人间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