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厨艺虽不算好,但吃他炒的菜,却有一种甜美而温暖的味道,让我至今难忘。
父亲在县国营企业上班,不管工作多忙多累,回家便会系上围腰下厨房。我们最期盼的莫过于父亲包饺子,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吃猪肉馅饺子无异于满汉全席。每次包饺子,父亲总会以绝对的权威进行分工:他到公社食品站找赵莽猪割腿子肉和擀面皮,母亲去场口买火葱,姐姐剁肉馅,我与哥哥则打帮手。
每道程序皆在父亲的眼皮下分工合作,但做馅的关键环节,他总要自己动手。父亲的秘诀是腿子肉新鲜,肥瘦三七开,加适量葱姜盐即可。材料准备齐备后,全家便围着饭桌开始包饺子。父亲包的饺子,像模型压出般均匀精致,而我包的却东倒西歪。父亲说:“饺子有肚量,什么都能容下,你们也要学会宽容,不要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扯拐,在外面要礼貌谦让。”父亲的这句话,够我们受用一生。
每年春节都是母亲负责做鱼,她喜欢把鲫鱼两面炸到金黄,再剁碎泡椒泡姜等做泡椒鱼,那味儿妙不可言。有一年,父亲说他来做鱼。父亲动作麻利,将鲫鱼打理干净,码盐、泡姜、豆瓣等作料用油猛煎。鱼端上桌后,我们担心腥味太重,不敢动筷。父亲边吃边给家人夹鱼,鱼一入口,那麻辣鲜香嫩的味道,便永久停留在味蕾上了。原来,这是他在县里开会时偷师学来的。
点豆花则是父亲的压轴绝活。头天晚上,母亲就将豆子浸泡在瓦缸钵里。次日早餐后,大家在父亲的安排下各就各位:母亲买胆巴、烧水、捣干辣椒,姐姐剥蒜洗葱,我和哥哥负责推石磨。
待前期工序就绪,父亲将绳子系上屋梁,挂上滤网,把磨好的豆浆倒进去,边摇边添热水,乳白色的豆浆便如涓涓细流汇入大铁锅。经几番过滤,滤网里仅剩无营养价值的豆渣,可节约惯了的母亲仍舍不得丢弃,把豆渣和上面粉,添加少许食用碱与糖精发酵,几经摆弄,豆渣馒头便出笼了。至今我们都佩服魔术师般的母亲,她总能想方设法地填饱家人饥肠辘辘的肚子。
胆巴点豆花是最为关键的环节,必须由父亲把关。父亲把胆巴加入适量温水稀释,全神贯注地用长汤瓢均匀地在铁锅上面撒,不时拿汤瓢缓慢地滑动,待进入状态时,他口中念念有词:“一物降一物,胆巴点豆腐。”豆浆在胆巴的作用下,逐渐变成了棉絮状凝聚成坨。稍后,用筲箕轻压,舀出多余的水,用菜刀在锅里横竖划几下,正方形状的豆花便呈现眼前。
兴许是潜移默化的作用,我们的味觉对父亲产生了严重的依赖,以至于长大后还模仿父亲的套路下厨,遗憾的是点豆花的绝活却始终不得要领。
不知不觉,父亲已走了18年,但他下厨的场景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而多年前那些浓浓的菜香,也成为我们家温暖的回忆。
(作者 曾广洪 来源 重庆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