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的一些吃食,看着平常,里头却藏着老祖宗传下来的本事,七千年前的河姆渡人种稻子,用骨头做的工具收割谷子,那时候的米粒,和现在五芳斋粽子里的糯米,原本是一脉相承的东西,南宋的陆游在临安听雨时,街边蒸笼冒着热气,如今嵊州的小笼包还留着那股老味道,这些不是摆在博物馆里的老物件,而是每天有人动手做、有人张口吃的活生生的东西。
绍兴黄酒要等九十天才能发酵好,不用着急,等到天气转凉再开始动手,永康麦饼需要捏出二十八道褶子,反复揉搓三次还要醒发三次,机器做不出那种独特的手感,温州鱼圆得用手打到粘稠拉丝的程度,稍微差一点就会失去弹牙的劲道,这些手艺不讲究快,也不要求每个都一样,它们靠的是水、米、肉、盐、柴火,再加上时间,慢慢熬煮出来的味道。
每种食物都和当地的水土紧紧相连,鉴湖的水用来酿造黄酒,徽州的竹叶拿来包粽子,嵊州的香葱拌进肉馅里,金华的两头乌猪肉做成酥饼,龙游的发糕靠着米酒自己发酵起来,宁波汤圆用的猪板油要去掉筋膜再冷藏定型,这不是简单的特产,而是前人慢慢摸清了哪块地长什么好物产,哪条河的水适合酿酒,哪种猪肉最合适做饼,他们没学过多少学问,却懂得怎样和自然打交道。
名字这件事,里头有门道,“五芳斋”本来是苏州的甜点铺子,兰溪人张锦泉拿过来用,结果生意越做越大,宁波那家“缸鸭狗”是江阿狗自己起的名字,用的是方言谐音,听起来土气,反倒让人记住了,陈亮吃了状元饼中了举,这饼也就跟着出了名,这些名字不是靠商标,而是老百姓口口相传得来的认可,正宗不正宗,不在证书上,全凭舌头尝出来的感觉。
有些食物还跟历史有点关系,勾践那时候用酒犒劳军队,后来卖酒的铺子就拿这个当招牌,说这酒代表忠诚和义气,朱元璋和乾隆吃过龙游发糕,老百姓就把它叫做福糕,端午节吃粽子,有人说是为了纪念伍子胥,其实是普通人借着吃东西表达对权力的不满,食物在这里变成普通人改写历史的一种方式。
如今有炭火烘烤的饼,也有电烤炉做的,有手工捏出褶子的小笼包,也有机器流水线生产的,可真正让人觉得暖心的,还是凌晨四点就开笼的小笼铺,还是凌晨三点开始揉面的酿酒师傅,非遗成了旅游景点的一个卖点,但那些老师傅还在坚持“一冬一酿”“现包现蒸”,他们并不拒绝现代工具,只是不想让那口老味道走样。
这些东西能一直传下来,不是因为政府给钱把它们保护起来,是因为大家每天都要用到它们,端午总得吃粽子,招待客人少不了黄酒,早上没吃小笼就觉得缺了什么,出门带上麦饼就像把家乡的味道带在身边,它们不是摆在博物馆里的老物件,是人们一直留着的生活习惯。
我见过一位做麦饼的老伯,他七十多岁,每天天没亮就起来和面,有人问他为啥不用机器,他说机器压出来的褶子太整齐,吃着没有灵魂,这话听着有点玄乎,但你真吃一口他做的饼,就能明白他的意思,有些东西没法用数字衡量,也不能统一标准,可它就是让人忘不掉。
现在很多人觉得传统手艺快消失了,其实不用那么担心,只要还有人愿意早起揉面,还有人排队买刚出笼的小笼包,这些吃食就不会断,它们不是靠着政策活下来的,是靠人们的嘴、胃和记忆撑起来的,你可能没有留意到,但它们一直在身边,从古至今,都没有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