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误会,我绝不是要砸广州早茶的场子,
毕竟能把虾饺做出“半透明娇羞感”、烧卖堆成“宝塔尖”的广式早茶,早就是碳水爱好者的精神图腾。
但上周在扬州待了三天,我算是彻底明白:
乾隆爷六下江南不是为了看瘦西湖的月亮,八成是为这口早茶跑断了腿。
这座藏在运河边的小城,把早茶从“果腹”做成了“修行”,细腻得能把时光都泡软。
老扬州有句俗语“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前者说的就是早茶。
这话听着通俗,里头藏着天大的讲究。
要知道中国早茶分两脉,广式早茶兴于晚清的“二厘馆”,而以扬州为代表的江南早茶早在清朝中期就火了,论资历算是“前辈”。
乾隆爷最懂行,六下江南四次往趣园钻,硬是把盐商府第喝成了御膳房,临走还亲笔题了“趣园”二字,这牌面可不是一般茶社能有的。
据说他还在扬州西乡的庵堂里吃过素茶,那地方后来干脆改叫“皇茶庵”,算是给扬州早茶盖了皇家认证章。
进扬州茶社得懂规矩,先点茶再看点心,茶是灵魂可不是配角。
老茶客必点“魁龙珠”,听着像武林秘籍,其实是用安徽魁针、杭州龙井、扬州珠兰掺出来的“混血儿”,
魁针显色、珠兰飘香、龙井提味,三杯下肚唇齿留香,配点心解腻刚好。
我上次去趣园,跑堂师傅拎着铜壶过来,手腕一转茶汤就注满茶杯,溅起的水花都带着章法,这手艺据说还是王少堂在评话里夸过的“扬州好佬”绝活。
茶刚泡开,烫干丝就得端上来了,这可是扬州早茶的“门面担当”。
别瞧只是豆腐干切丝,讲究起来能让外行看傻了眼:一块豆腐要片成20层薄如纸的片,再切成火柴棒粗细的丝,放进沸水烫三遍去豆腥,少一遍都不够嫩滑。
调料更见功夫,酱油要加冰糖熬出绵甜,麻油得是头道新榨的,撒上姜丝、香菜、花生米,拌匀了往嘴里送,清爽得像喝了口运河的晨露。
对比广式早茶的浓油赤酱,这口清淡里藏着的精致,才是淮扬菜的精髓。
点心上来更是“碳水炸弹的温柔暴击”。
三丁包得选鸡丁、笋丁、肉丁的黄金配比,鸡丁要三黄鸡腿肉,笋丁得是春笋,肉丁得带点肥油,蒸好后包子皮能揭出十八层,咬一口鲜汁能烫得直咧嘴却舍不得松口。
要是想升级,就点五丁包,加了海参和干贝,算是当年盐商才吃得起的“豪华版”。
最考验功夫的是蟹黄汤包,皮薄得像蝉翼,拎起来能看见里头晃荡的汤汁,老食客都懂“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再喝汤”的口诀,要是心急一口咬爆,准会溅得满身油星。
扬州早茶的妙处,还在那股子烟火气里。
不像广州茶楼的推车巡场,扬州茶社里跑堂的一声“来哉”能穿透满堂喧嚣,老茶客们捧着茶杯聊“苏超”赛事,话题和几十年前聊“哪家老鹅肥”没两样。
有意思的是,过去商人还爱在这谈生意,矛盾了也约到茶社和解,起初壶嘴相对互不相让,喝着喝着壶嘴一交,事儿就谈妥了,
这茶里泡着的何止是茶叶,还有扬州人的通透劲儿。
说扬州早茶“比广州早茶绝”,其实是各有千秋。
广式早茶胜在鲜活生猛,虾饺里的虾仁能蹦出大海的鲜味;扬州早茶赢在细腻雅致,一块干丝都藏着刀工的乾坤。
但要论慢下来的闲情,扬州早茶确实更胜一筹,
在这里,喝茶不是“忙里偷闲”,而是把清晨的时光掰开来细细品。
临走前我在花园茶楼碰到个老爷子,点一碟干丝、两个肉包、一壶绿杨春,从六点坐到十点。他说:“吃早茶不是吃点心,是吃个舒坦。”
这话在理。
乾隆爷当年未必懂什么“慢生活”,但他六次往扬州跑,大抵也是迷上了这份烟火里的精致。
要是你哪天腻了快节奏的早茶,不如来扬州,找个临窗的位置,让烫干丝的清香和茶烟,把日子泡得软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