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不太愿意回到老家与奶奶一起过年。

这并不是因为我对奶奶有任何厌恶。

每次回到老家，奶奶总会拿出琳琅满目的美食给我。

她对我非常宠爱。

然而，在她给我零食之后，总会问我一句：“小翘，好吃吗？”

“嗯！”我兴奋地回答：“好吃！谢谢奶奶！”

奶奶就会轻轻抚摸我的头：“小翘知道感谢奶奶就好。

这些东西奶奶是舍不得吃的，全留给小翘呢！以后要对奶奶好哦！”

对奶奶好这点是必须的！

可我总想，既然这些零食这么多，为什么奶奶一个也不吃，非得省给我呢？

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这些零食啊！

我把撕开的饼干递到奶奶嘴边：“奶奶也吃！”

可奶奶总是摇头：“奶奶已经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不跟你们小孩子抢吃的了。”

我对此完全不懂“半截身子埋土里”因为那时候我还小。

在奶奶的解释下，我吓得哭了出来：“奶奶不要死！奶奶还要享福呢！”

每到这时，奶奶脸上总是流露出感动与欣慰的神情：“好，奶奶还要享受小翘的福气呢！小翘以后一定要勤快孝顺奶奶哦！”

我用力地点头。

然而，每当她递过来零食时，我就再也吃不下了。

心里总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与奶奶抢食物。

奶奶的年纪都那么大了，还要节省把零食留给我，吃了这些难道不是对不起她吗？

可我不想要，奶奶却显得不高兴。

我那小小的心灵里渐渐生出了负罪感。

我将这些困惑告诉爸爸，然而爸爸却毫不在意：“这都是奶奶爱你，所以你要记得奶奶对你的好呀。”

爸爸说得不错，书本上也是这么教的。

但我总觉得内心里有些不对劲。

因此，我逐渐不太想回奶奶家过年了。

今年因为一场大雪，我们决定提前回老家。

出发前，我特意让爸爸买多些零食和营养品给奶奶。

“我们今年要多准备一些，免得奶奶什么都不舍得吃！”

妈妈笑着，轻轻抚摸我的头，没有多说什么。

唯独爸爸，直接装满了一后备箱的年货。

“好啊！”爸爸说，“今年年终奖不错，我们给奶奶买好多好吃的！”

年货一件接一件搬进奶奶家的院子里，邻居们都来围观。

他们起初夸赞十个月大的弟弟又白又胖，又称赞我爸爸在城市里有了成就，舍得买这么多好东西。

“你妈可真不容易啊，辛苦供你和你妹妹长大。”

奶奶笑着，脸上洋溢着自豪与幸福的光彩。

我高兴地对奶奶说：“奶，我带来了好吃的！”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些零食不用再从奶嘴上“抢”过来了。

我向她展示了我精心挑选的零食——软的、酥的，正好适合她的牙口。

但当我刚打开一个鸡蛋糕礼盒，奶奶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奶不吃的。

奶把这些吃的省下来，都给小翘吃。”我不解，心想这些零食那么多，为什么要省下来？

正当我想问时，她已经从妈妈怀中接过了弟弟。

奶奶兴奋地走进堂屋，从橱柜中拿出别人来看她时带来的东西——那些早已过期的糖、饼干和豆奶粉。

她一边将这些东西往弟弟手里塞，一边唠叨着：“看看奶奶多疼你！长大后一定得孝顺奶奶啊！”我妈赶紧拦住了她，耐心地解释几次弟弟还小，不能吃零食，奈何奶奶执意如此。

恍惚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每次回家时，奶奶把零食塞到我手里的情景。

从腊月二十五开始，我便再没有碰过零食。

奶奶说这些零食她一口都不吃，全留给我。

我若是吃了，就像是让奶奶和我一起受苦，自私地享受。

可我只是个小孩子，每次看到那摆在客厅的零食，总是忍不住咽口水。

它们都是我挑出来的，怎么能这么狠心不吃呢？

我以为自己忍得很好，却没想到这一切都被妈妈看在眼里。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确认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碰奶奶的零食后，把我带到了镇上的小卖部。

妈妈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我惊喜地发现，镇上的小卖部竟然也有我们从城市带来的零食款式！

看着我小口享受零食的样子，妈妈说道：“小翘，你奶其实一个月退休金有五千块，我们每月也会给她一千。

她想吃什么完全可以自己买，根本没有必要斤斤计较，为了省那一口。

六千的收入就算在城市里也能过得很好。

她之所以不舍得吃那些零食，并不是因为你吃了她就没有，而是她节俭惯了。

所以，不用因为她把零食都给你，而感到羞愧。”因为，您并不是夺走她零食的罪魁祸首。」

真的是这样吗？

奶奶没能享用美食，难道真不是因为我吗？

「如果你想知道我是不是在说真话，可以自己去观察呀。」

听了妈妈的话，我开始仔细观察起来。

果然如妈妈所说的那样。

妈妈给奶奶买了一整套崭新的衣服和鞋子，然而奶奶却放在了衣柜里，不愿意穿：「买衣服给我做什么？我这把年纪了，衣服能穿几套呢？

「省下这钱，买条花裙子给小翘多好啊？

「再说，我身上的衣服才没破呢？」

不管妈妈怎么劝说，强调棉衣和羽绒服穿太久保暖性会下降，奶奶依然拒绝穿上新衣。

她的衣柜里，明明还有好几套从未穿过的新衣服。

家里秋天收好的南瓜，奶奶却从地窖里搬了出来，

午餐时，她把南瓜和米饭混在一起煮。

而我们则是炒菜配米饭，她却坐在一旁，只吃南瓜焖饭，筷子一次都没有伸向菜盘。

我问奶奶：「南瓜焖饭好吃吗？」

「好吃个鬼！」奶奶撇撇嘴，「这个秋天天天吃这些东西，真是吃得恶心了。」

既然这么恶心，为什么还要吃呢？

「不能浪费啊。」奶奶说，「我不吃谁吃？总不能让你们来吃吧？

「我这个老年人，随便吃吃就行了，好的留给你们！」

我不明白，地窖里的南瓜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时候吃。

也不明白，明明爸爸炒了很多菜，足够我们一家五口吃，奶奶却一点都不碰，反而说留给我们。

妈妈用手肘轻碰爸爸，又白了他一眼。

但在我看向他们时，妈妈却笑着对我说：「小翘吃吧！今天你爸爸做了可乐鸡翅，你不是最喜欢可乐鸡翅了吗？」

我确实最喜欢可乐鸡翅。

但看着奶奶低头专心吃着南瓜焖饭的样子，我还是食不知味。

我们家是三层的小楼。

因为奶奶年纪大，上下楼不方便，所以她住在一楼。

爸爸妈妈住在二楼，而我则在爸妈隔壁的房间。

这一晚，我半夜醒来，听见爸妈在低声争执：

「你能不能别让你妈这样了？我们缺她吃，还是缺她穿吗？她至于省成这个样子吗？你没看到小翘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吗？」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爸回应道，「我妈就是这样，一辈子都节省惯了，什么都是为了咱们好。

「小翘感到内疚？她奶奶是对她好呀，才让她这么小的孩子，内疚什么？」

「就你豁达，是吧？」我妈更是生气，「每天我只负责操心，你负责豁达乐观……算了，我不管了，随她去吧！」

第二天醒来，爸妈的气氛又恢复了融洽。

好像昨天听到的争吵只是梦境的一部分。

临近年关，城市里的人流如潮，热闹非凡。

亲戚们从四面八方回到家中，逗弄着牙牙学语的弟弟在叫唤，父母则在忙着清扫和准备年夜饭。

作为孩子的我，每天中午沉醉于梦中，睁眼间，已是新的一天。

年三十终于悄然而至。

那天晚上，外面爆竹声声响起，电视里的春晚主持人身着华丽的金红礼服，舞动着年节的气氛。

父母将八菜一汤陆续端上圆桌，仿佛在向我们宣告团圆的美好寓意。

菜肴丰富得令人垂涎，有爸爸亲自卤制的猪肘，酱香四溢，有蒜蓉开背虾，经得起清淡的挑剔。

红烧肉用细绳绑缚，轻轻一碰便化，金黄的鸡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可乐鸡翅虽然不够较劲，我却还是很喜欢。

而桂花糯米藕则是奶奶年轻时的最爱，特意在她面前摆放……

妈妈拿出雪碧，为我们每人倒上一杯，准备一起庆祝新年。

然而，就在她刚把饮料倒好时，坐在桌边的奶奶突然站了起来。

她从厨房取出一块馒头，撕下一小片沾上卤汤，语气坚定地说：“快吃！我不喝饮料，留给小翘吧！”

妈妈的动作顿了一下，这一次轮不到她瞪我爸，我爸反而开口了：“妈，年过得时候吃馒头有什么意思？这么多丰盛的肉菜，根本不用节省！”

“这不，还有您最爱的桂花糯米藕呢！”

我妈也挤出一丝笑容劝说：“对呀，年里不该让您吃馒头，我们也不好意思享受美食。”

“哪有让小辈吃肉，把老人排除的道理！”

“你们快吃！”奶奶又往嘴里塞了一个馒头，“我就喜欢吃这个！我最爱馒头了！”

但前几天她买馒头时还说东西太贵，嘴里却说着喜欢。

年末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

妈妈的脸色显而易见地沉了下来，却选择了隐忍。

而我，夹着鸡翅的筷子，既放下不去，又继续夹下去不成。

直到妈妈夹了几只大虾放入我的碗中。

“吃吧！”她说，“多吃点虾补钙，你奶奶只喜欢馒头。”

我这个小孩都听得出妈妈话中的弦外之音，然而奶奶却似乎没有察觉：“对啊！你们都长大了，别和小孩子抢虾吃，快让小翘把虾吃了……”

“砰——”一声脆响，盘子重重落在桌上。

妈妈把虾仔细分配成三份，分别放到了爸爸、我，还有她自己的碗里。

“放心吧！家里的菜可多着呢，绝不会缺少她的！”

我总感觉，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奶奶，心情都不太好。

但大年初一的清晨，大家依然在维持着表面的和谐，没有爆发争吵。

奶奶没有新衣服穿。

妈妈看了她一眼，默默无言。

爸爸过去会劝几句，但今天他也没有说话。

我给爸妈和奶奶恭恭敬敬地磕了头，拜了年。

爸妈早在前一晚就偷偷把压岁钱放在了我的枕头下。

而奶奶的压岁钱是现在才交到我手里的。

她拉住我的手，笑着说道：“小翘，奶奶给你准备了一个大红包，奶奶对你好吗？”

“这个红包可是奶奶专门省下来的，攒了好久呢！”

我思索片刻：“奶奶，如果你真的攒了很久，那我就不要了。

“我可不能拿你的养老钱！”

“哎呀！”奶奶瞬间笑得如花盛开，“我们的小翘可真懂事！别说这点压岁钱了，奶奶会好好给你攒着大钱！等奶奶不在了，这些钱可都是你的！”

年节的气氛浓厚。

“妈！”爸爸终于忍不住插话：“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孩子们总是格外期待过年。

每当正月初一，男人们成群结队，女人和小孩则结伴走亲访友，互相拜年。

这个爷爷，那个奶奶，常常让我头脑发懵，只能进门就拜，爷爷奶奶们的红包和零钱不断塞进了我小小的口袋里。

虽说只有一两块，但我的小钱包转眼间便被填得满满的。

我们满载而归。

而家中还坐着来给奶奶拜年的亲戚朋友们。

本是在客厅里高谈阔论，见到我爸妈回来，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

“哎呀，建伟和建伟媳妇儿回来了，我们得走了！”他们拍着屁股起身，“大娘别送我们，您就在这儿歇着，我们还要去三婶儿那儿拜年呢！”

客人们说着不必送行，但爸妈还是送到了胡同口。

最后一位三堂叔犹豫了片刻，主动慢下脚步，将我爸爸拉到一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他们的低语我听不清，只见我爸爸的眼眶瞬间泛红。

“你先走吧，我就不送你了。”他冷冷地说。

那亲戚刚迈出一步，爸爸便转身，匆匆走向院子。

我和妈妈想上前询问，却没能叫住他。

他低着头，一直走进了堂屋，走到正在眯眼补袜子的奶奶面前。

爸爸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压抑着某种无形的怒气：

“妈，是你告诉别人，大年三十连一口正经饭都没吃，只有馒头吗？

“是你跟别人说，小翘一回来，你把身上攒的食物全给了她吗？

“是你说，我们的新院子建好了，你为了让我们住得舒服，主动住进光线差的一楼？”

我妈妈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几天前，妈妈就因为奶奶的这些行为与奶奶发生过争执。

但每次，爸爸都会替奶奶辩解，认为她只是想把最好的给晚辈。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对奶奶如此愤怒。

爸爸明明没有喝酒，脸却涨得通红，情绪激动得说话都断断续续，仿佛要将心中某种烦闷一口吞下去。

“对啊。”奶奶回道，“我告诉他们，我昨天只吃了馒头。

“我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人，凭什么跟孩子争食物呢？省下的让小翘多吃点，补充营养更好……”

奶奶的话没能说完。

“你不是说你喜欢吃馒头，其他的都不爱吃吗？”爸爸问得面带讥讽。

“哪有人只喜欢吃馒头的！”奶奶不甘地辩解，“我只是想让你们吃得更好！”

“吃得更好……”爸爸笑了，笑得让我感到一阵寒意。

然而我还未来得及反应，爸爸却突然转身冲出了厨房——

他把昨晚放在冰箱里的菜一样一样取出来，摆在了奶奶面前。

“妈，”他喊道，“你看看，这些菜，哪一样不是剩了大半？怎么就不够你吃了？

“我们是缺吃的吗？我们拿不起你一顿饭吗？用得着你来省？”

“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说我的吗？

“他们说我们太寒碜了！大年三十居然让老人吃馒头，那是从老人嘴里扣饭吃啊！”

爸爸气喘吁吁，声音越来越响，甚至吓得我怀里的弟弟哽咽着开口：“爸爸……”

爸爸顿时冷静下来。

妈妈轻拍弟弟的背，“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妈妈知道该怎么做……”

可话还没说完，奶奶就爆发了。

“当啷！”

她猛地一推桌子，站起身来，指着爸爸控诉，“你现在开始嫌弃我了！”

“你这个白眼狼！当初是谁省吃俭用把你和你妹妹养大的？现在好吧，你有本事了，你开始觉得我丢脸了！

“我为你们省下的东西，难道就让我受到指责吗？

“曾几何时，我省吃俭用让你们吃饱，是你们觉得我寒碜？

“如今你们成家立业了，是不是就不再需要我了？

“我老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省些东西来帮助你们！

“没想到现在连这也成了错！”

爸爸曾告诉我，奶奶的辛苦，为了他们的成长，省下多少食物，只为让他们不饿肚子。

我记得小时候，爸爸常常在我耳边细说奶奶的好。

他总是说将来一定要孝顺奶奶，善待她……然而，如今的情形却大相径庭。

我静静地看着爸爸，眼中闪烁着泪光，默默地站在一旁。

“好好好！”奶奶愤怒地把破袜子扔在沙发上，“我为你们省钱，想着你们，却反倒被你们怪！”

“我不需要你们的照顾！我还年轻，不用你们来养活！”她的声音充满了不甘。

家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爸爸妈妈也失去了过年的心情。

奶奶愤然走进房间，躺下休息了。

为了避开这个难堪的局面，爸妈锁上了大门，带着弟弟进屋休息，而我则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目光呆滞地盯着电视。

中午十二点，全家人照旧没有聚在一起吃午饭，还是妈妈想起我可能会饿，才把昨晚剩下的饭菜热好给我吃。

下午两点，我忽然听见奶奶房间里传来了动静。

转头一看，奶奶穿上了妈妈为她买的新衣服。

“奶，你这衣服真好看！”我欣喜地说道。

可奶奶根本不理我，径直走到大门口，打开门准备出门。

“奶，您要去哪儿？”我不禁追问。

我们这里的传统是在大年初一的下午大家都用来补觉，根本没有拜年的习惯。

亲戚们也不会半途中打扰别人休息。

然而，奶奶没有回应我。

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我只好把手里的瓜子壳扔进垃圾桶，想要跟上她，却一眨眼就失去了她的踪影。

奶奶心中一定还在怨恨上午的争吵，不愿意与我交谈。

此刻去找她，想必她也不会把自己的去处告诉我，更别说跟我一起回来了。

于是，我上楼去找爸妈。

爸爸还在沉睡，而妈妈在听完我的话后，给奶奶打了电话。

可是，连续拨了两三次，她都没有接听。

“小翘！”妈妈急促地吩咐我，“你去楼下看看，是不是奶奶忘带手机了。”

我们为奶奶准备了一部老人机，便于联系，然而她出门时常常忘记带。

前一阵子，妈妈为她下载了许多评书，才培养起了她带手机的习惯。

往常，联系不上奶奶是寻常之事。

但今天，爸爸刚与奶奶争吵过，按理来说，奶奶心中必定感到委屈。

打不通电话后，妈妈愈发焦急。

她害怕奶奶故意不接她的电话，便拨打姑姑和堂婶的号码，请她们帮忙联系奶奶。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两个电话，奶奶依旧没有接听。

“过年了，她能去哪？”妈妈急促地推醒还在睡觉的爸爸，“别再睡了！快跟我一起去找奶奶！”

而实际上，爸爸早在我进来的时候就醒了。

我深知，他其实一直是在假装睡觉。

直到此刻，他默默穿上外套，径直走下楼。

我的妈妈也是如此，他们两个到了大门口，只是匆忙交代我一句「看好弟弟」便出门了。

我心里一直悬着，紧张不已，直到天色渐暗，三人终于回来了。

奶奶回来了，这让我松了一口气，然而我还没来得及放下心头的重担，就注意到爸妈的脸色都显得阴沉沉的。

「妈。」一进屋，我爸便忍不住开口询问，「我们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啊？」而我的奶奶，那张脸同样不好看。

「你不是嫌弃我今天上午给你丢脸吗？你不是担心别人会误解你不孝顺吗？我一户户替你解释啊！我怎么可能让人误会我心爱的儿子呢？」

大年初一的晚餐，家里再一次没有团圆。

爸爸气得扭过头上楼，奶奶的脸色也十分阴沉，径直走进了房间。

只剩下妈妈为我们准备了一点吃的，然后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小翘，乖，今晚看完电视就早点上楼睡觉。

不要乱想，大人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明白吗？」

我这才明白，原来下午奶奶出门，是去「串门」了。

爸妈猜测她可能是去逛超市或者和人打麻将，找了整个镇上的超市和麻将馆都没有找到她，甚至急得去寺庙问了个遍。

直到快五点的时候，他们才接到堂堂叔伯的电话，得知奶奶在他家，而那家距我们家不过三百米。

爸妈匆匆赶回，才知道原来奶奶只是去访友，更意外的是，她这一下午竟然串了十来家的门，打扰了人家的休息，只为有个人陪她谈天。

她去串门的目的，是为了「澄清」爸爸「不孝顺」的谣言。

「这不是嘛，我儿媳妇买的衣服，我可舍不得乱花呀。

并不是他们不愿意孝顺我，而是我习惯了苦日子，不舍得吃穿，难道不该给他们省着点吗？他们总是大大咧咧，我总得为他们把好这笔钱。」

妈妈和我的姑姑们之所以没有打电话给奶奶，是因为她只顾着聊天，根本没听到电话的铃声。

爸爸去堂堂叔伯家接奶奶时，对方劝他：「她几句话说错了，作为儿子的你就跟她甩脸子？在这个大年初一，老太太为了澄清事情逐户解释，你的脸面就好看了么？老人家是这样的，顺着她点就行了。」

所以，今晚回来，爸爸依然气冲冲的。

深夜里，我再次醒来，听到隔壁屋里爸爸的声音。

「我从来没想过她会这样做。」他说着，语气中透出几分窒息与无奈。

其实，小的时候，奶奶虽然也常常节俭，时常让我铭记她的好，但从未过分到这种地步。

妈妈对此并没有劝说什么，而是默默地在旁。

爸爸沉默一会，最后叹了口气补充说：「算了，谁让她是我妈呢？」爸爸表示，等个合适的时候会找奶奶道歉。

毕竟，我们一年中只在家待上几天，谁也不想在这短暂的团聚时光里生出冲突。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年初二，奶奶却开始一意孤行地和我们冷战。

从初一到初五，家里的亲戚总是络绎不绝，每当他们上门拜访时，奶奶总是蜷缩在床上，不愿起身。

爸爸和妈妈早上去走亲戚，中午回来则忙着为家里的亲戚准备丰盛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