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nas daley
1945—1950年,英国著名探险家威尔弗雷德·塞西杰两度穿越阿拉伯半岛南部沙漠“空白之地”,并赴阿曼、沙特等地完成了六次探险。
《阿拉伯之沙》记述了他突破这片地球上自然环境最为严酷的地区的非凡经历,被公认为20世纪旅行文学的经典之作。本书被《国家地理》杂志评为最伟大的100部探险作品第5名。
本文选自《阿拉伯之沙》
[英] 威尔弗雷德·塞西杰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 陈晞 译
出品方: 明室Lucida
阿拉伯之沙 (节选)
云起雨落,人活了下来;云散久旱,人就死了,动物也不例外。
阿拉伯半岛南部的沙漠,没有季节的轮替,没有生机的显隐,只剩空旷荒凉,温度的变化是一年唯一的尺度。
这片苦涩的大地从来不知何为舒缓或安适。人类居住在此久矣。营地旁被篝火熏黑的石头,石原上风化渐无的足迹,证明他们曾经存在。除此之外,一切足迹随风飘散。
人们在这里生活,只因出生于此,只因这种方式从先辈流传下来,只因他们默许了苦难和贫穷,只因他们别无选择。
劳伦斯在《智慧七柱》(Seven Pillars of Wisdom)中写道:“即使是对生长其间的人,贝都因人的生活方式也是艰辛的;而对外来者,这种方式堪称残酷:生不如死。”
经历过这种日子,没有人能全身而退。或多或少,他都会像那些游牧者一样,在身上留下沙漠的印记;他会渴望再次回到那里,或犹疑,或坚决,取决于他自己的天性。这片残酷的土地能够施展的魔力,任何气候温和的地带都无法与之相比。
我在阿比西尼亚长大,在达纳基尔地区旅行,在苏丹服役。战争爆发后,我和中东蝗虫防治研究中心的领导见了一面,获得了进入“空白之地”旅行的机会。
1946年夏天,我走在汉志山区,第一次意识到沙漠是如此令我着迷。
几个月前,我来到“空白之地”的边缘。那是一段贝都式的日子,艰苦而无情,饥饿和口渴更是家常便饭。
我的同伴自出生起就受到这种生活方式的磨炼,而我则在长时间的行进中备受折磨,跋涉在劲风似鞭的沙丘,穿行于平原之上,蒸腾的热气制造出捉摸不定的蜃景,让旅途愈加乏味。
时常出没的沙漠土匪让大家神经紧绷,我们不时扫视着远处的地平线,紧握步枪,即使已经因缺乏睡眠而神情恍惚。饥饿、口渴、酷热和寒冷,六个月间我遍尝所有,还要忍受长期在异族人群中生活的压力,况且这些人最鄙视软弱。不止一次,我感到身心俱疲,只想尽快逃离。
现在,我身处阿西尔省,站在野橄榄和杜松环绕的山间。
一条小溪沿坡流下,海拔九千英尺的溪水冰凉,和沙漠中稀少苦涩的水源形成鲜明对比。到处是野花,茉莉花、金银花、野玫瑰、石竹还有樱草花,梯田上种满大麦、小麦、葡萄藤和一丛丛蔬菜。
脚下,薄雾隐去了东方的沙漠,而我的思绪正在那看不见的沙漠中飘荡,心中盘算着新的旅程,虽然我一点也想不通,驱使我再次回到那种苦日子的动力是什么。如果我现在正坐在伦敦的办公室里,满脑子自由和冒险,倒还说得通,此时此刻,我已经在之前的那段时间里获得了所冀望的一切。直觉告诉我,是沙漠中严酷的生活在呼唤我,就像人们一次又一次地回到极地、高山和海洋。
再次回到“空白之地”是我对挑战的回应,也是对我极限的考验。“空白之地”的绝大部分仍不为人所知,我是多么想在他人涉足之前亲见其真容,世界上这样的地方已经不多了。而且我的成长环境给予了我足够的训练,让我能够在沙漠中生存下去。
“空白之地”让我有机会在旅行者中青史留名,但我相信这趟旅程带给我的将远不限于如此,在那一片空旷中,我将在孤独中找回平静,并和贝都人一起,在一个充满敌意的世界中寻回友情。
很多人在危险的环境下,确实和同伴结下了深厚友谊,但通常发生在自己人当中,只有一小部分人在异国他乡的外族人中找到了结成这种友谊的方式身份的差异反倒将他们紧紧绑缚在一起,就像我在贝都人中这样。如果没有了这些,这趟旅途将变为毫无意义的苦旅。
我时常回顾童年,试图寻找驱使我回到东方沙漠的动因。也许它就藏在那些记忆里:穿越阿比西尼亚沙漠的旅程;三岁时看到父亲射杀一只大羚羊的激动;对在池塘饮水的骆驼的模糊印象;炽热阳光下尘土和阿拉伯胶树散发出的味道;坐在篝火旁,听着黑暗中传来鬣狗与豺狼的合鸣。这些模糊的记忆与之后的对阿比西尼亚高原的记忆混为一团,组成我九岁前的全部时光。
这是一种不寻常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