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敲打帐篷的声音起初像细密的雨,后来渐渐变得粗粝,带着一种穿透布料的力道。我从混沌中睁开眼,手表的荧光指针指向凌晨三点,敦煌沙漠的夜正沉在最深的地方。翻身时,床垫上的细沙簌簌滑落,这是白天搭帐篷时没拍干净的痕迹,此刻倒成了风沙入侵的先遣队。
拉开帐篷拉链的瞬间,一股带着凉意的风卷着沙砾扑面而来,打得脸颊微微发麻。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了大半,只剩一圈朦胧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沙丘起伏的轮廓。原本平整的营地被风犁出深浅不一的纹路,邻座帐篷的防雨布被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在暗夜里挣扎的旗帜。
就在这时,西北方向的沙丘顶端突然浮现出一排黑色的轮廓。它们静立在天幕与沙丘的交界线上,肩并肩站成一道不规则的横线,像是被谁用浓墨匆匆画下的笔触。我眯起眼睛辨认了片刻,才惊觉那是营地的骆驼群 —— 白天还在围栏里嚼着干草、甩着尾巴的家伙们,不知何时竟走到了那里。
风裹着沙粒擦过耳畔,发出呜呜的声响。那些骆驼始终保持着静止的姿态,仿佛从亘古就立在那里。最左侧的那只骆驼微微抬着头,脖颈的曲线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眺望远方的什么。它们的影子被微弱的月光拉得很长,一直铺到脚下的沙地上,与沙丘的阴影融为一体。
我踩着没过脚踝的软沙慢慢走近,尽量不让脚步声惊动它们。沙丘的坡度比看起来要陡,每走一步都要下陷半尺,沙粒顺着裤管钻进鞋子,冰凉地贴在脚背上。离骆驼群还有二十米远时,一只骆驼忽然动了动耳朵,随即抬起头朝我的方向望来。它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出一点微光,像两颗被遗忘在沙地里的黑曜石。
这是一群双峰驼,背上的驼峰在夜风中勾勒出圆润的弧线。它们身上的鬃毛被风吹得乱蓬蓬的,却丝毫不见烦躁。最中间的那只骆驼似乎是领队,体型比其他的要高大些,它始终保持着面朝东方的姿势,仿佛在等待日出。我忽然想起白天营地向导说过的话,骆驼群有自己的作息,它们总能在风沙来临前找到最安全的站位。
风势渐渐小了些,云层也开始移动,露出更多的月光。这时我才发现,骆驼们站着的位置恰好是一处背风的凹地,身后的沙丘形成天然的屏障,能挡住大部分风沙。它们彼此间距匀称,既不会互相碰撞,又能通过身体的温度形成微小的气流屏障。原来这看似随意的排列,竟是千百年演化出的生存智慧。
沙丘底部的梭梭草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与骆驼偶尔的喷鼻声交织在一起。我找了块背风的岩石坐下,看着这些沉默的生灵。它们的剪影在移动的月光里忽明忽暗,有时像剪纸般棱角分明,有时又变得模糊柔和。远处的雅丹地貌在夜色中化作一群沉默的巨兽,与骆驼群遥遥相对,构成一幅跨越时空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风彻底停了,沙粒不再飞舞,空气里只剩下干燥的凉意。骆驼们开始缓缓移动,它们低下头啃食沙丘上稀疏的植被,脖颈转动时发出轻微的骨节声响。最开始抬头望我的那只骆驼走到我面前,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嗅着我的手背,它的呼吸带着草料和尘土混合的气息。
天边的霞光越来越浓,从淡粉渐变成橘红,最后化作一片炽烈的金。阳光越过沙丘顶端的瞬间,骆驼们的轮廓被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鬃毛上的沙粒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我这才看清它们身上的颜色,有的是深褐,有的呈浅黄,还有一只浑身雪白的骆驼,在晨光中像块温润的羊脂玉。
营地的工作人员这时扛着铁锹走来,看到我时笑着挥挥手:“这些家伙每天都这样,风沙大了就自己找地方站着。” 他说骆驼的祖先在沙漠里生活了几千年,早就练就了应对恶劣天气的本能,“它们比我们更懂这片沙漠。”
我望着重新列队走向围栏的骆驼群,它们的步伐沉稳而坚定,蹄子踏在沙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记。朝阳将它们的影子拉得很短,贴在脚下的土地上,仿佛与这片沙漠融为了一体。远处的沙丘在阳光下呈现出层层叠叠的金色波纹,昨夜风沙留下的痕迹已被晨光抚平,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辽阔与宁静。
回到帐篷时,垫子上的沙粒已经被晒得温热。我抖了抖外套,无数细小的沙粒簌簌落下,在晨光中划出金色的弧线。这些来自敦煌沙漠的沙粒,带着骆驼的气息和月光的凉意,成了这个不寻常的夜晚最珍贵的纪念品。ScydS.Cn">WptcpwM.Cn">XinshijiehoteL.Cn">MuzhihuA.Cn">BbgfaC.Cn">LgyyhlB.Cn">Zhaozhengf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