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的西安还未苏醒,林夏已经站在新东方烹饪技工学校的西点教室。窗外梧桐叶上的霜花在路灯下泛着冷光,而她面前的操作台上,黄油与砂糖正随着打蛋器的嗡鸣渐渐融成温柔的鹅黄色。
三个月前,她还在高中教室的最后一排数着倒计时。课本上的公式像纠缠的藤蔓,父母的叹息比粉笔灰更呛人。"读不下去就别硬撑",班主任递来退学申请时,她盯着窗外那棵开满槐花的树,突然想起十二岁生日那天,母亲用烤焦的戚风蛋糕为她庆生,焦黑的边角裹着厚厚的奶油,却甜得让她掉眼泪。
"西点班还缺两个人。"招生老师翻着她的初中毕业证书时,玻璃柜里的提拉米苏在阳光下泛着蜜色光泽。林夏摸了摸口袋里被揉皱的退学申请,指节抵着柜台边缘的糖霜模具,那些星星月亮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
此刻她正用裱花嘴在蛋糕胚上勾勒玫瑰,奶油在晨光里流淌成丝绸。隔壁工位的周雨桐凑过来:"你这花瓣尖儿怎么做到这么自然的?""手腕要像写毛笔字那样悬着。"林夏说着,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兰亭序》,当年他总说她的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实训课的烤箱总在午后两点准时轰鸣。林夏喜欢守在玻璃门前,看面团在热浪中膨胀成云朵。有次她把巧克力熔岩蛋糕烤成了火山形状,王师傅用刮刀敲开酥脆的外壳时,浓浆如岩浆般涌出。"失败品也有失败品的美学。"这位从业三十年的老师傅把蛋糕切成小块分给同学们,"记住,西点师的手不是秤,是温度计。"
深秋的校园招聘会上,林夏的展台前排起了长队。她设计的"长安十二时辰"主题茶点,用绿豆糕雕出大雁塔,拿破仑酥叠成钟楼轮廓,最受欢迎的是那款"灞桥柳",柳叶状的抹茶饼干插在焦糖慕斯上,咬开时会有流心的桂花酱。
"这是用秦岭蜂蜜调的馅。"她向围观的HR介绍时,忽然瞥见人群外两个熟悉的身影。母亲攥着父亲的手腕,父亲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病历——上周她回家拿换洗衣物,听见母亲在阳台压低声音:"老林的心脏支架手术费……"
"林同学?"招聘主管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我们酒店想聘您做首席甜品师,薪资……"
林夏轻轻打断:"能预支三个月工资吗?"见对方愣住,她从操作台下取出保温箱,"这是用昨天剩下的边角料做的,您尝尝。"打开的瞬间,二十朵糖艺牡丹在箱中次第绽放,花瓣薄如蝉翼,花蕊是用可食用金粉点的。
签约那天,林夏特意绕到烘焙原料市场。在堆成小山的糖珠罐子前,她给父亲发了条消息:"爸,我给您报了书法班。"配图是刚买的狼毫笔,笔杆上刻着"兰亭集序"的残章——就像她曾经破碎的高中时光,如今被她用糖霜与奶油,细细黏合成新的模样。
暮色中的校园广播正在播放《夜空中最亮的星》,林夏抱着入职通知书走向公交站。晚风卷起她围裙上的糖粉,像撒落了一路细碎的星光。她忽然明白,人生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题,当你在黑暗里摸索时,掌心的温度,终会融化成照亮前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