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
高邮的鸭蛋经汪曾祺一描述,简直到了令人神往的境界——“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吱”述诸听觉,“红”状以颜色,听得、看得人口舌生津。
鸭蛋作为待客上品在那个年代并不常出现在餐桌上。上一批积攒下来的鸭蛋可能刚卖出去换回来必需的盐巴、肥皂,又得盯着鸭子屁股指望孩子来年的学费了。
印象中,过端午节算是穷人犒劳自己的最佳理由。一枚圆圆的鸭蛋,被小心地从中间剖开,再剖,然后再剖,分成八瓣,像吃西瓜。相对最大的两瓣分别被夹进了三姥爷和照顾我长大的邻居幺奶奶碗里。我家吃点好东西总忘不了叫上他们。我的亲爷爷奶奶早已不在人世,他们就是最亲的长辈啦。
如果境况好,比如鸭子争气,我家也有过吃二分之一枚鸭蛋的时候。
邻居四哥的爹是乡供销社的,有工资收入,他们家吃鸭蛋从来不剖开。他们家有当时村里为数不多的电视机。我就一边蹭电视看,一边咽着口水看他们家吃整只鸭蛋。他们家人多,装在大瓷碗里的鸭蛋堆得跟小山似的。
我相信能把鸭蛋泡出红油的技术是得靠大量的鸭蛋去练就的。我旧年在老家吃过的鸭蛋从没有高邮鸭蛋那般润泽。端午节前再回乡,在亲戚家吃到鸭蛋时,鸭蛋在色香味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为什么呢?鸭蛋多了呗。吃了一茬又去街上买来泡上。以前的鸭蛋泡到蛋白发青、蛋黄发黑也舍不得吃,但对在外打工的人和上学的娃儿而言,一瓣既无色相又无味道的鸭蛋照样吃出家的味道。
近年来,我也曾品尝过高邮鸭蛋,其鲜美是毋庸置疑的,但我并非高邮人,再好的鸭蛋,也终缺少了一点家乡的味道。还是家乡的鸭蛋,才真正让我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