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20日凌晨5点,郴州中天酒店门口零下3℃的寒风中,我与三位背包客裹着冲锋衣颤抖着等待拼车。车窗外的路灯在雾气中晕开昏黄光晕,司机老张叼着烟头说:“今早金顶温度零下15℃,风大得能吹跑帐篷。”车载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武功山暴雪预警,而我背包里塞着两包暖宝宝、一罐压缩饼干和一把冰爪,手指冻得几乎握不住登山杖。车行至沈子村时,积雪已没过脚踝。远山如巨兽匍匐,松枝上的冰棱折射出幽蓝冷光。我们沿着“反穿路线”向铁蹄峰进发,冰碴在登山靴下发出“嘎吱”脆响。
海拔升至1200米时,狂风裹挟雪粒抽打在脸上,连睫毛都结出冰晶。领队的GPS轨迹在暴雪中失灵,我们只能盯着树梢上零星的红丝带标记摸索前行。绝境求生(Survival at the Edge)下午3点,海拔1600米的绝望坡成为噩梦。45度的陡坡被冰雪覆盖,冰爪在光滑岩面上打滑。山东队友老李的保温杯滚落悬崖,水珠在半空冻结成冰珠。我的冲锋衣内层被汗水浸透,外层却结出冰壳,像套着件生锈铠甲。天色渐暗时,我们在古祭坛遗址旁发现一顶被积雪压垮的帐篷,帆布下蜷缩着两个嘴唇发紫的广东大学生——他们因手机冻关机而失联超过12小时。“快撕开暖贴塞进袜子里!”老李翻出应急毯将两人裹成茧。我摸出最后半块巧克力掰成四份,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恍惚看见金顶的日出从云层裂隙中刺出金光。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武功山志》里记载的明代道士在此炼丹时留下的箴言:“风雪淬骨,方见天地心。”云海涅槃(Rebirth in the Sea of Clouds)次日清晨,我们在发云界护林站喝到煮的酥油茶。炉火噼啪声中,窗外十万亩高山草甸化作雪原,而远方的金顶正上演着冰火奇迹——夜雨冻成的雾凇与初升朝阳碰撞,将整片山谷染成粉金色。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走向吊马桩,忽然听见冰层下传来潺潺水声。拨开雪堆,竟见七仙潭的瀑布仍在冰帘后奔涌,水珠撞击冰柱奏出编钟般的清越回响。中午抵达观音宕营地时,98年生的客栈老板娘小苏正给驴友修补冰裂的登山杖。“去年夏天洪灾冲垮步道,我们扛了三个月建材上山。
”她指着屋檐下的冰溜子笑道:“武功山的脾气啊,比黄山野,比华山妖,但你要学会听它说话。”她送我的野山楂干带着阳光晒透的酸甜,让我想起昨夜濒临失温时,那两个广东学生颤抖着哼唱的客家山歌。四季轮回(Cycle of Seasons)五个月后,我带着父母重访武功山。初夏的千丈岩瀑布如白龙入涧,水雾在玻璃栈道上架起虹桥。母亲在许愿桥系上红绸时,父亲正用长焦镜头捕捉一只蓝喉太阳鸟——这场景与冬季的肃杀截然不同。向导老王说:“秋天来看‘草甸鎏金’,清明来采雨前茶,端午喝雄黄酒驱百毒。”他腰间别着的傩戏面具叮当作响,那是湘赣山区传承千年的“驱疫纳福”仪式道具。夜宿金顶帐篷营地,银河倾泻在海拔1918米的高山草甸上。隔壁帐篷的北京摄影师教我辨认星轨,他的三脚架旁摆着本《徐霞客游记》,泛黄书页里夹着片枯黄的银杏叶。
“这是去年在葛仙坛捡的,1700年的古树了。”他说:“你看这叶子,冬天埋进雪里,春天泡在雨里,夏天晒脱了水,秋天又镀层金——多像我们这些驴友。”文明密码(Cultural Code)第三次进山是在重阳节。白鹤观的道长带领香客行“朝山礼”,铜钟声惊起竹林间的白鹇。我在葛玄炼丹的八卦台抚摸岩壁,指尖触到北宋游僧刻下的《金刚经》残碑。山下农家乐的擂茶飘出花生与薄荷香,老板娘说祖上是为祭坛运送贡品的脚夫:“从前抬着整猪上山祭天,现在年轻人带着无人机来拍云海。”最震撼的莫过于在万龙山看到的“打铁花”。赤膊汉子将熔化的铁水泼向夜空,1600℃的铁汁在冷空气中炸成金色花雨,与星空下的帐篷灯海交相辉映。非遗传承人李师傅说:“老辈人说这是给山神献灯,现在成了帐篷节压轴戏。”铁水坠地时的万千火星,恰似我们每次穿越绝境后重燃的生命之光。实用锦囊(Practical Guidebook)交通:郴州中天酒店每日6:30有直达武功山大巴(5.5小时,票价99元),冬季建议包车(4小时,人均150元)。住宿:金顶驿站星空帐篷(冬季供暖)、发云界客栈(地道腊肉)、沈子村青旅(可租冰爪)。装备:冬季必备-20℃睡袋、卫星电话;夏季携带防雨罩、电解质片;春秋季备防风面罩。
文化体验:农历三月三傩戏、冬至炼丹遗址祭祀、夏至高山草甸瑜伽。当我第四次站在好汉坡顶,看云海如沸水般漫过十万亩草甸,终于读懂徐霞客笔下“千峰嵯峨碧玉簪”的深意。这座用暴雪考验我、用绝壁磨砺我、用星空治愈我的大山,早已将它的魂魄烙进我的骨骼——那是千年古道观的晨钟,是冰封瀑布下的暗涌,是傩面具上斑驳的朱砂,更是每个穿越者心中不灭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