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漫步乌镇东栅:茅盾故居的书香,原汁原味的水乡生活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我已站在乌镇东栅的石板路上。脚下的青石板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镜,倒映着两岸白墙黛瓦的轮廓。河水静静流淌,偶尔有早起的船夫撑篙而过,搅碎一河晨光。这座千年古镇像一位历经沧桑却风韵犹存的老者,在晨曦中缓缓苏醒。东栅没有西栅那般精致规整的商业化改造,却也因此保留了更为原始的水乡肌理——弯曲的河道、错落的民居、斑驳的墙面,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生活气息。而在这片活态的水乡画卷中,茅盾故居犹如一颗文化明珠,以其独特的书香气质,为乌镇增添了难以复制的精神厚度。
转过几条幽深的小巷,茅盾故居便出现在眼前。这座建于清代的江南民居并不显赫,白墙黑瓦,木格窗棂,与周边建筑浑然一体。跨过门槛,时光仿佛倒流至百年前。故居分为前后两进,前进为平房,后进为二层小楼,中间以天井相连。天井里一株老桂树亭亭如盖,据说是茅盾幼年所植。站在树下,恍惚能看见那个名叫沈德鸿的少年,手捧书卷在此诵读的身影。书房内,一张红木书桌临窗而设,桌上笔墨纸砚井然有序。玻璃柜中陈列着茅盾的手稿,《子夜》的初版本已经泛黄,字迹却依然清晰有力。这些实物遗存构成了一种可触摸的文化记忆,让人直观感受到文学巨匠的创作现场。
故居的展陈设计颇具匠心,不仅还原了生活场景,更通过时间轴线展示了茅盾从乌镇走向世界的历程。墙上的老照片里,少年茅盾在立志书院求学的模样清晰可辨;展柜中的书信手稿,记录着他与鲁迅、郑振铎等文坛挚友的思想交流。特别是一组茅盾晚年回忆故乡的文字摘录,字里行间满是对水乡的眷恋。这种个人史与地方史的紧密交织,使得故居超越了单纯的纪念场所,成为理解茅盾文学基因的重要密码。当了解到《春蚕》《林家铺子》等作品的灵感都源自乌镇风物时,突然明白为何他的文字总带着湿润的水汽与温暖的烟火气。
走出故居,东栅的市井生活画卷徐徐展开。沿河而建的民居大多前店后宅,底层开设着各式传统店铺。蓝印花布作坊里,老艺人正在木架上晾晒刚染好的布匹,深蓝底子上白色的花纹如同凝固的浪花。三白酒坊飘出阵阵酒香,老师傅沿用古法酿造,酒曲的芬芳混合着糯米的甜香在巷弄间萦绕。竹器店门口,篾匠手指翻飞,青绿的竹片很快变成精巧的篮子。这些延续百年的手艺不是表演,而是当地人真实的生活组成部分。在宏源泰染坊,我遇见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师傅,他边整理布匹边用当地方言说:"我爷爷的爷爷就在这里染布,现在游客多了,但我们还是按老法子做。"这种代际传承的坚守,让东栅的商业活动始终保持着文化的本真性。
午后的阳光斜照在河面上,我随几个当地老人坐在廊棚下喝茶。他们用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告诉我,虽然东栅成了景区,但原住民大多没有搬迁。"早上送孙子上学,中午回家吃饭,晚上到河边乘凉,我们过得和以前差不多。"一位姓沈的大爷笑着说。的确,走过几条弄堂,就能看见居民在公共水井边洗衣淘米,老人在门厅里看电视,孩童在石桥上追逐嬉戏。这种"景区与社区"的共生模式,使得东栅避免了沦为空洞的旅游标本。当炊烟从马头墙后袅袅升起,当自行车铃在窄巷中清脆回响,你会真切感受到这座古镇的呼吸与心跳。
沿河漫步,不时能遇见保存完好的深宅大院。修真观戏台飞檐翘角,精美的木雕讲述着往昔的繁华;江南百床馆里,各式雕花古床展示着传统家具艺术的精髓;木心故居纪念馆则呈现了另一位乌镇文人的艺术世界。这些文化节点如珍珠般散落在市井之中,与普通民居和谐共存。特别引人深思的是逢源双桥,这座有着"左右逢源"美好寓意的石拱桥,连接着茅盾故居与木心纪念馆,仿佛隐喻着乌镇文脉的传承。站在桥上看摇橹船缓缓划过,突然领悟到水乡的文化魅力不仅在于小桥流水的表象,更在于这种人文积淀与日常生活的深度融合。
傍晚时分,游客渐渐散去,东栅显露出更为本真的面貌。临河的饭馆摆出桌椅,当地人就着几样小菜喝起黄酒;杂货铺前,主妇们讨论着当天的菜价;几个学生骑车穿过弄堂,书包里露出课本一角。这种烟火气与茅盾笔下描写的场景惊人地相似,让人不禁想起他在《故乡杂记》中的文字:"乌镇永远是乌镇,它不会改变它的姿态与情调。"百年过去,虽然电视机取代了油灯,自来水代替了河浜,但水乡生活的节奏与内核依然延续。这种不变与变的辩证,正是文化遗产活态传承的奥秘所在。
夜幕降临,我再次路过茅盾故居。在灯光映照下,故居门楣上"晴耕雨读"四字格外醒目。这简短的格言恰是乌镇精神的精妙概括——既有脚踏实地的勤劳,又有仰望星空的追求。东栅之所以能在旅游开发中保持灵魂,或许正得益于这种平衡智慧。当许多古镇在商业化中迷失自我时,乌镇却像它的河水一样,懂得如何在流动中保持本质。那些斑驳的砖墙、光滑的石阶、吱呀作响的木门,都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坚守与调适的故事。
离开时,我带走一块蓝印花布和一瓶三白酒。这些物质载体背后,是更为珍贵的非物质馈赠——对传统生活方式的敬畏,对文化根脉的珍视。茅盾故居的书香与东栅市井的烟火,共同构成了乌镇独特的文化气质。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能够漫步在依然"活着"的水乡,感受时光沉淀下来的从容与诗意,或许就是我们寻找原真性旅行的意义所在。正如一位当地文化工作者所说:"我们保护的不是古董,而是一种可能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的延续,才是对茅盾等先贤最好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