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西街,海风裹着潮湿的咸味穿过骑楼。阿芬嫂的面线糊摊亮着昏黄的灯,大骨与海鲜熬制的汤底在深锅里微微滚动,泛着奶白色的光泽。面线要选手工制作的,细如发丝,抓一把撒入汤中,长竹筷轻轻搅动,面线在滚汤里化开成恰到好处的糊状——不能太稀如汤水,也不能太稠似粥羹。
自选配料区摆着二十几个搪瓷盆,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卤大肠油亮诱人,醋肉金黄酥香,海蛎饱满如珍珠,油条还带着刚出锅的余温。老食客有自己的一套组合哲学:醋肉配油条是经典搭配,海鲜加卤味是创新尝试,也有人专挑猪血和豆腐的朴素组合。选好的配料剪碎入碗,浇上热气腾腾的面线糊,撒胡椒粉、芹菜珠,最后淋一勺当归酒,香气瞬间有了层次。
吃面线糊是套慢动作。沿着粗瓷碗的边缘转着喝,让糊状的面线与配料在口中徐徐融合。油条的酥脆、醋肉的酸香、海蛎的鲜甜,在温润的汤糊里达成微妙平衡。配一根油条蘸着吃,或就着碗沿磕个鸡蛋,丰俭由人,却总能在清晨给予最踏实的慰藉。
有位马来西亚老华侨每年清明返乡,第一站总是这里。他说这味道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1948年我搭船离开时,母亲就是煮了这碗面线糊为我送行”。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在品尝逝去的时光。阿芬嫂悄悄给他的碗里多添了几只海蛎,这是老街坊不言的温柔。
如今西街成了旅游打卡地,游客们举着手机拍摄制作过程。阿芬嫂的儿子开发了速食包装,她却坚持守着这个凌晨的摊位。“有些味道,只能在特定的时辰、特定的温度里品尝。”她说。当第一缕阳光洒在开元寺的双塔上,她的面线糊也卖完了最后一勺。清洗锅具时,她想起婆婆教她搅面线的话:“手势要柔,像在梳理岁月的丝线。”而那一碗碗糊状的温暖,继续串联起泉州城的昨夜与今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