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天津三十多年了,最近,我才第一次登上天塔。
这事儿说起来,像个段子。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来津求学时,这座当时亚洲第一高的广播电视塔,就伫立在学校旁边了,是这座城市最骄傲的地标。可在天津读书、工作、生活这么多年,我一次次从它身边路过,却始终没有上去过。不是没想过,只是总以为现时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
说来有趣,我没登过身边的天塔,却早早登过上海的东方明珠、广州的“小蛮腰”。在那些城市,我是名副其实的游客,排长队买门票,兴致勃勃地登高望远。可一回到天津,那份游客的好奇心就消失了。天塔太近了,近到成了生活背景的一部分,像空气一样理所当然。这座朝夕相见的地标,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种心态,大概不少人都有吧。听说很多北京人没去过故宫,不少天津市民也是在陪外地朋友时,才第一次走进狗不理总店。多年前,我就是这样陪山东来的同学,才尝了那名声在外的包子。我们似乎总需要一个外部的推力,一个郑重的理由,才肯走进身边的风景。
直到那个下午,不知怎的,我忽然下了决心:今天,就今天,必须去。
没有计划,不是陪朋友,就为自己。
高速电梯几乎感觉不到上升,心情却有些恍惚。这一分钟,像是一次穿越。门外是柴米油盐的日常,门内,是神往了多年的通道。
观景台的玻璃窗外亮着数不清的暖黄光点,我努力辨认着这座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
万家灯火在脚下铺开,那种感觉,很奇妙。
平时觉得大得累人的水上公园,此刻变得精致起来;五大道隐在深色楼影里,靠缕缕路灯勾勒轮廓。远处的中央商务区灯光璀璨,勾勒出天津向上的天际线。
想象中的海河没有出现——天塔很高,但还不够高到能俯瞰它。想到这里,不禁莞尔。我寻找着“天津之眼”,一旁的导游说,高楼遮蔽,不太容易见到,但晴天时能望见盘山的轮廓。
在西岸书斋翻书,假装自己是个“文化人”,感受“云中阅读”的惬意。点了杯咖啡,看着窗外生活了三十年的城市在脚下缓缓转动。那些我每天经过的街道、常去的菜市场、住过搬过的家,都在这个高度上串联了起来。
下来之后,我好像想通了一些事,与那个拖延了三十年的自己和解了。远近高低,各有风景。我们最容易忽略的,往往不是远方,而是自以为已经拥有的“附近”。天津的魅力,不只在高塔、CBD、古建以及西式风貌,更在热热闹闹的寻常巷陌——那里有煎饼果子“咔哧”作响的踏实,有着过日子的从容。
一面是高塔代表向上的雄心,指向未来;一面是巷陌里沉淀的乐和,扎根生活。
如今,天塔于我,不再只是地标。它成了记忆中的一个坐标,安放着三十年时光与一场迟来的眺望,融入温暖的人间烟火。
(撰文 老宋 摄影 马成 戴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