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头题字: 谈生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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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作者的诗意·填补生活的空白
家中有一个黑瓷坛子,口小肚大,不知它的沧桑岁月,也不知它的历史来历,只知道是奶奶留给母亲的。坛子里腌制着一些红黄青白,长短不齐的胡萝卜、芹菜、青的红的线椒,还有大头菜。这就是我最喜爱的咸花菜——色泽华美,脆香爽口。
在我的记忆中,咸花菜是农家小院,餐桌上不可或缺的佐餐小菜,是我生命中醇厚、脆香,难以忘记的滋味。
朔风初起,秋叶飘落之时,母亲用架子车拉上满满一车腌菜的蔬菜,来到山村旁的小河边,河水有点浑浊,冰冷刺骨。母亲将一个个胡萝卜,一颗颗的芹菜、大头菜和一个个的青红线椒,还有一朵朵青麻叶、牛腿棒(白菜名),一遍一遍,一瓣一瓣,细心认真地清洗。
高原秋水,双手浸泡在河水中,冻得通红通红,红肿的如同一根根洗净的红萝卜。从早晨到午后,将近一整天的清洗,各类腌制的蔬菜洗好了,洗完了,装上车拉回家。然后母亲用诗人般的情思,艺术家般的手法。控水、切丝,而后用汗水和灵巧的双手,把各种蔬菜、大颗盐粒、花椒生姜以及农家一日三餐的思虑,装入三四个大缸内,还有我喜爱的黑瓷坛子。大缸、坛子里压上小河边寻来的光洁、圆润的石头,盖上缸盖、坛盖。静静地等待,慢慢地酝酿,回味柳湾彩陶的千年故事,细品南凉古都的羌笛杨柳清韵,发酵悠悠湟水的甘洌芬芳。
一年的秋收,一年的冬藏。农家的咸菜,寸寸丝丝,颗颗粒粒,清香浓郁,如同一支支悠扬深长、三闪不绝的花儿甩腔,余音袅袅,情意切切,香味缕缕。
在淡盐寡味的小时候,咸菜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特别是是坛子里的咸花菜,有胡萝卜丝的脆香,有玻璃纸的多彩。红绿白,色泽鲜艳,咸爽开胃。晚餐白水面条配上咸花菜,乃是三餐之绝配。一大碗三寸见长,洁白如象牙,薄如柳叶,形似小鱼的面条。再狠狠地夹上一筷子红绿青白的咸花菜,一碗的五彩缤纷,一碗的芳香诱人。袅袅香气,迎面扑鼻,一看一闻,唇齿生津,垂涎三尺并非言过其实。执箸端碗,吞面呵气,小面鱼游弋与唇齿之间,润滑劲道。咸花菜,根根丝丝响彻齿舌之端。清脆如阳春白雪之音,珠玉落盘,滴水入井;味如夏日冬雪,沁人心脾,面鱼、花菜穿行于口,满口的舒爽,一肚子的舒坦。
咸花菜,是农家饭桌上的美味佐餐,是我永远无法舍弃、无法忘记的回忆和陪伴。
小时候,我身患重疾,不思啜饮。母亲将几根咸花菜放在我的手中,我双眼紧闭,却将咸花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细细咂摸。后来送到儿童医院,医生吃惊不已,孩子如此病重,却没有出现脱水现象。这一切,也许是咸花菜之功,及时补充了盐水,让我平安度过了危险。
上了高中,母亲将咸花菜装进了我求学的日子。每周六,急吼吼地回家,奔向母亲的那碗唇齿留香的寸寸面,亦或长长的拉条子。顺带拿上每周的生活干粮——三四个厚厚的烟熏火燎的大锅盔,还有母亲烧熟菜油,炝上葱花,满满当当地装上两大罐咸花菜。一个布袋装锅盔,一个网兜装咸花菜,挂在自行车前把上,优哉游哉地回到学校。宿舍内几个家住脑山的同学,热情帮忙,将布袋和网兜从车把上接过。一个锅盔,四个人每人一块,就着咸花菜,风卷残云,大快朵颐,一会儿,消灭干净。继而天南海北,历史地理,谈天说地。
母亲的菜油炝葱花的咸花菜,陪伴我走过了高中的求学生涯,所有的一切与往日的旧事一般,平平淡淡,寡淡无味,有味却不知其味。后来。随着高考的胜利,我带着咸花菜的咸味走进了城市,那股发自乡村坛子底的清香被来来往往的车流慢慢地冲淡,霓虹灯的颜色代替了咸花菜的芹菜的绿色,胡萝卜的红色,大头菜的淡白色以及线椒的青色和红色。有几次,母亲和以前一样,给我装好了菜油葱花炝好的咸花菜,我找各种借口搪塞,回绝了,回避了母亲的给予和关爱。咸花菜也被我慢慢淡忘了,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
1997年,我因工作分配,去了远离家乡300多公里外的巴滩草原。广袤的草原,牧草连天,天似穹庐,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美丽的风景无法消除口味的寡淡。大块的牛排,肥厚的羊腿无法满足口腹之欲,总让人感到缺少些什么。这时,我突然发现生活失去了一种应有的味道。有一夜,我梦回熟悉的小山村,看到了母亲摆上桌的炝了葱花的咸花菜,酸菜炒粉条,咧嘴笑掉皮的焪洋芋,香喷喷的寸寸面。一切都是多么的美好,那么的香甜。
从梦中香醒之后,我明白了:我在行走途中迷了路,迷失了自我,丢失了原来的味道。这段时间,我的生活中失去了母亲的咸花菜,失去了母亲用汗水抒写的那首最朴实、最华美的农家餐桌上深情诗篇,我的世界便失去了那一缕生在心底却无法移除的淡淡的咸味。失去了起初的咸味,生活变得恬淡寡味,兴味索然。草原的夜里,回乡的梦里,让我找到了生活的滋味,此时我欣喜若狂。“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天亮后,我写了一份家书,向母亲请求她的赐予。过了一段时间,贩菜的老乡从老家来,给我带来了一个口小肚大的黑瓷坛子,满满一坛子我的最爱——咸花菜。
后来,我向母亲求教花菜的腌制方法,我和妻子经过多次的尝试,黑瓷坛子里腌满了寸寸丝丝,长短不一,色泽鲜艳的胡萝卜、芹菜、大头菜、青红线椒。一周后,咸花菜香飘满屋,其后我的四季三餐,咸花菜是餐桌上不可或缺的美味,入口味咸,脆香爽口。
现在,每每面条出锅,或焪洋芋的香味飘散满屋之时,便听到女儿的叫喊声:“爸爸,花菜拿上......!”
编辑/审核|兰芝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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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沈延政,男,生于1973年,青海乐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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